消息迅速传遍军营, 引发若干有形无形的骚动,人们如同暴雨来袭前的禽兽虫鱼, 无一例外沉浸在危机当中。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和掌书记赵普已密谋多日,圣旨一到, 二人急忙奔入帅帐,赵匡义不言不语,上前抱住哥哥的腿放声大哭。赵匡胤明白原由,也忍不住低头垂泪,赵普见机进言:“朝中有诈,大人此一去就是羊入虎口,万万不可上当。”
赵匡胤苦道:“我知道京里有人要害我, 可皇命难违, 抗旨不尊也是杀头的罪过啊。”
赵匡义哭怨:“大哥,你为郭家出生入死,足以功标青史,却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这冤屈便是黄天也看不过去。堂堂男儿, 与其负屈而死,不如拼死一搏,咱们干脆趁着兵强马壮杀回京城,夺了皇位,不成功便成仁!”
赵匡胤唬得急忙捂住他的嘴:“贤弟不可胡言!为人臣子岂可生叛逆之心?!”
赵匡义咬牙道:“君王无道,天下伐之,大哥是响当当的英雄汉, 满朝文武谁不钦敬。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郭家原先也是后汉的臣子,靠造反夺得江山,我们为什么不能效仿?”
这番话可以说是很多人的心声,自朱温灭唐以来,天下割据,僭窃相踵,忠君思想已大大衰弱,皇位建立在强权之上,武力雄厚者皆可居之。赵匡胤身处吉凶叵测的窘境,心里能不活动?
赵普捕捉到他的异色,适时献策:“大人,三公子说得极是,昔年唐太宗也是受太子建成逼迫,无奈起事,夺得皇位后终成一代明君,大人神武过人,仁德广布,朝中武将无不以您马首是瞻,您若带头举事,不愁他们不群起响应。”
“义社十兄弟”控制了当今周国半数以上的军队,另外一些藩镇将领也多与赵匡胤交好,他在军中确实有一呼百应的能力,这大概正是惹来皇室忌惮的原因。
赵匡胤天生的红脸胀成茄色,皱眉思索片刻,猛地摇头,对赵匡义说:“不成不成!老夫人还在京城,我若举事,她岂有生路?我们不能为自个儿的性命前程担上不孝的罪名。”
赵普忙上前扯住他的袖子低语:“大人放心,前日王审琦、石守信两位将军秘密传书与我,只要大人下定决心,他二人自有办法保定尊府家小。”
这赵普早年便是赵匡胤父亲赵弘殷的心腹,为人诡诈,擅权变,多智谋,深得赵匡胤信赖,也被他的义兄弟们推崇为军师。王继恩对朝廷官员了若指掌,明白要煽动赵匡胤叛乱,赵普是必不可少的一粒棋,教唆王审琦和石守信在京中传谣造势的同时,又让他们暗中联络赵普,此时计划已然成熟。
赵普取出王、石联名的秘信交与赵匡胤,信上说他二人负责开封的军事防御,禁中及各大城门都在其掌控内,一旦陈桥驿有变,他们将立刻发兵包围皇宫,打开城门迎大军进城。
赵匡义在一旁守着赵匡胤读信,信心勃勃道:“大哥,有王兄和石兄做内应,此事必成,您就别犹豫了!”
赵匡胤将秘信仔仔细细读了三遍,愣神一阵,背过身去,过了半晌慢慢回头,眼里泪花扑闪。
“先帝待我恩重如山,我岂忍欺负他家的孤儿寡妇。”
赵匡义一个劲儿跺脚:“这会儿不是我们欺负孤儿寡妇,是孤儿寡妇要杀我们,大哥,生死在此一念,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赵匡胤扯袖拭泪,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挥手道:“你们莫要相逼,容我再想一想。”
赵匡义还要劝说,赵普拿手肘轻轻一碰,暗示他先忍耐,平静地说:“时间紧迫,请大人善加定夺,我等待会儿再来。”
他拉着赵匡义离开帅帐,来到僻静处。赵匡义急得毛焦火辣,向他摊手道:“大哥难忘旧恩不肯决断,如之奈何?”
赵普自有成算:“令兄仁善心慈,不肯背忘恩负义的骂名,以下官愚见,只有施行兵谏,将生米煮成熟饭,届时令兄骑虎难下,必会应允。请三公子负责联络营中诸将,下官这便去写信通知王审琦和石守信,让他们今晚动手。”
深夜,淡月如钩,疏星浑蒙,赵匡胤枕着酒坛睡在帐内,纯烈的高粱酒烧灼他的胸口和脑门,却酿不出半分醉意。纷乱的念头像火堆上的羊炙,不断呲呲冒油,一颗颗清楚分明地滴落,助长火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小节不包括忠孝,他自来以仁义为行事准则,才能换来亲朋的认可敬重,郭荣对他有知遇之恩,也不曾有过半分亏待,人走茶凉已是无耻,更何况过河拆桥?他赵二若真干了这种昧心事,必遭天下唾骂,即便当上皇帝又如何服众?
更鼓绝,拂晓近,剧烈的喧哗惊醒沉睡的大地,营地里火把盈天,上万军士洪水般冲向帅帐,赵匡胤的亲兵吓坏了,一名将官拔剑呵斥众人:“你们怎敢到这里吵闹,想造反吗?”
协同赵匡胤驻军的武信军节度使张令铎出列回应:“军士哗变,快请赵大人出来。”
赵匡胤已被惊动,手提铁棍,披发跣足赶到帐外,见状大惊。
张令铎上前恭敬揖拜:“赵大人,朝中出了奸人,幼主年幼,寡妇无知,我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