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荣觉得天塌了一角, 那倒山断河的碎片就砸在他头顶,思维都碾做了粉尘, 随着雨霾风障打旋。
郭荣抚摸他腮边的僵滞,柔声说:“荣儿, 我是你的父亲。”
商荣猛地向后缩了一尺,抽搐的嘴角挤出一抹牵强的深笑。
“亏你是皇帝,也能编出这种谎话。”
“这是真的……”
“胡说!”
商荣奋力怒吼,脸色发青浑身乱颤,自从得知身世,他就迫切想知道生父是谁,一度怀疑过蓝奉蝶, 怕提起此人会伤母亲的心, 故而一直忍住没问商怡敏,真是想千想万也没想到郭荣身上。
郭荣理解他的心情,准备了足够的耐心来说服。
“当年我与你娘私定终生,我本想上门提亲, 可你娘说她还想好好考虑, 让我别着急。几个月后我发现她怀孕了,便想回家禀明长辈正式迎娶她,但她仍是拒绝,再后来……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朝廷发生纷争,你娘就此失踪,我寻遍各地都没找到她。”
商荣听到一小半便厉声打断:“你胡说, 如果你是我爹,我娘怎么可能不告诉我?她给我取名商荣,就是要我铭记仇人的名字,你杀了我外曾祖全家,还编谎话愚弄我,我死都不会相信!”
郭荣急道:“你娘恨我入骨,以她的性格当然不肯让你我父子相认,可你确确实实是我的儿子,这点大师兄能够作证。”
商荣冷笑:“我早问过陈抟,他说他不知道谁是我爹。”
郭荣愣了愣,连忙推测:“大师兄想是有什么苦衷,以前我多次问他你娘的下落他都推说不知,后来我才知道这十几年你娘都被他拘禁在峨眉山,他能瞒我自然也会瞒你,但现在他想必肯说实话了,过几天等他到了你再好好问问他,看他如何解释。”
商荣认定陈抟是他的同伙,坚决不再听信他们任何言论,质问郭荣:“如果你是我爹,你怎么狠得下心杀死妻子的娘家人?残害同门师姐的家人已经够冷血了,何况是自己的亲家,你是想证明你比我预料的更无情无耻吗?”
郭荣表情痛苦,紧紧抓住他的双手,颤巍巍哀叹:“你外曾祖是后汉公认的奸相,怂恿隐帝杀害了许多忠良,包括先皇的家人。”
他说当年苏逢吉出谋唆使隐帝滥杀权臣,太尉杜重威、中书令史弘肇在内的好些个大臣都被他灭族,彼时郭威的家人滞留京城,郭氏满门四百余口全部就戮,郭威不满周岁的亲生儿子也被杀害,极端悲愤下才发兵起义。
“苏家犯了众怒,战后朝野上下一致要求将其族诛,否则难平众怒,即使我不动手,其他人也会那么做。”
商荣也听说外曾祖名声不佳,换成外人或许他还会夸一句“该杀”,但这并不表示郭荣的做法就是正义的。
“就算我外曾祖有罪,全家都死有余辜,也不该由你动手。你是我娘的师弟,怎么能不顾及她的感受?这不叫大义灭亲,分明是薄情寡义!”
“荣儿……”
“郭威让你杀人,你不会拒绝吗?拒绝不了不会逃走吗?你舍不得荣华富贵,想借机向他表忠心,他的亲儿子没了,你这个养子正好继承家业,他做了皇帝你就是太子,就能飞黄腾达实现野心,是这样吧?”
商荣剖析着郭荣的心思,怒气急速升温,纵使郭荣没撒谎,他也不愿认这种利欲小人做父亲。
愤怒搅乱了理智,他忘了沉几观变,相机而动,直接拳打脚踢挣命逃离。
郭荣只得再次动用纸醉金迷散,他搂着昏迷的商荣苦思半晌,期盼智者来助他排忧解难。
这个儿子是无价之宝,才干志向都像比照他的理想诞生的,周文王在岐山遇凤凰而成霸业,如今自己也得到一只雏凤,他要倾尽全力成就他,让他载着他的宏愿展翅高飞。
却说赵霁出宫返家,路上被一位头戴帷帽的黑衣男子截住,黑纱后玉色的轮廓若隐若现,仍一望可知其美。
“蓝教主!”
赵霁又惊又喜,正想招呼他,蓝奉蝶转身疾走,他赶忙跟上去,尾随他来到州西洪桥子大街,进入太和观后面一条小巷,往前十数丈拐进一处院落。
院子里挂着一面绣有蜈蚣、蟾蜍、蜘蛛、蝎子、毒蛇图案的旗幡,赵霁见了就知此地是诸天教的据点。
几个教徒前来接应,蓝奉蝶挥手支开他们,带赵霁进入东厢一间屋子,摘下帷帽放在桌上。
一年多不见,赵霁还真有些想念这个老朋友,笑着作揖:“蓝教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蓝奉蝶和他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忘年交,挺喜欢这个滑头无赖又不失侠义的少年,和颜悦色道:“我这一年中有一半时间常驻开封,前日刚从苗疆回来。”
赵霁猜二人并非偶遇,询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奉蝶说:“昨天我见到薛云,他说商荣正和你在一起,我去你家看过,没见着人,想问你他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赵霁之前拜托薛云母子勿要泄露商荣的行迹,薛云能对别人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