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马棚, 丰隆客栈,戌时末。
寒风卷地, 摧瓦折树,持续发出丝丝的嚎叫, 似一个暴徒正在撕扯女人的衣裳。
商荣被广德方丈以“降魔锁妖指”点穴封锁内力,戴着镣铐关进一间客房。
半天时间内失去自由沦为阶下囚,这飞来横祸猝不及防。他想那陷害他的八成与诬陷母亲的是同一伙人,企图将他们母子变作众矢之的,会是母亲当年的仇家吗?
不祥的预感似热油滴在心间,他后悔刚才当众说出昨日的落脚点,倘若歹人们潜伏在人群中, 定会抢先做手脚, 再出乱子就更难辨冤了。
门外忽然有人低声说话,是王继恩。
“我想给我师兄送些吃的,拜托几位大哥行个方便。”
他软语求告好一阵,极是诚恳。
商荣纳闷:“我曝光了王师弟的丑事, 照理他该恨毒了我, 怎么这会儿还顾念同门情分来给我送食物?究竟安得什么心?”
几个负责看守的江湖客见王继恩文弱诚实,破例放行。商荣感觉一阵冷风穿过扩张的门缝直刮到心底,第一次体会到心虚的滋味,按道理而言,他的确对不起王继恩,这点不容抵赖。
王继恩神情淡淡的,恰似无色无味的白水, 走到他跟前放下食盒,从里面取出两荤一素三道热菜,四个白馒头,外加两只杯子一壶热酒。
“商师兄一定饿坏了,来吃点东西吧。”
商荣无视他递来的筷子,问:“他们派去德源镇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
王继恩见他不接话,反问:“你怎不问问师父?”
商荣沉默片刻说:“他已经不是我师父了。”
王继恩黯然道:“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也没资格过问,不管你对师父有什么看法,他老人家都是真心疼爱你的,听说你出事急得不得了,昨晚找了你一整夜,怕其他门派先发现你对你不利,命我和景师兄阮师弟他们跟随广德方丈行动,以便及时为你求情……”
商荣对陈抟的感情亦是藕断丝连,十七年承欢膝下,亲情唯一所系,哪是那么容易一笔勾销的,听说陈抟依然对他关爱备至,只觉心烦意乱,打断:“我没杀人,用不着谁求情。”
王继恩深深叹气,看样子已放弃劝说,将菜肴推进一寸:“那先吃饭吧,总不能一直空着肚子。”
商荣看看饭菜,不为所动。
王继恩微笑:“你该不会怀疑我在菜里下毒吧?那我先吃给你看好了。”
他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尝了两三箸,又掰下半边馒头,就着一杯酒吃个精光,掏出手帕仔细擦净筷子,重新递给商荣。
如此坦然又教商荣羞愧了,结过筷子,语气罕见地吞吐起来。
“上次那事……是我不对,我误会你向陈抟告密,一时急怒就把你和韩通的事捅了出来,事后方知错怪了你。”
王继恩隔了半晌回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不怨你。”
商荣没想到他这般宽宏大量,心下更加过意不去,他不擅表达感情,没有花说柳说的功夫,不能将道歉一事做到淋漓尽致,想了想迂回安慰:“其实韩通对你真不错,我记得以前你生病,他都抢着去寻医采药,每次下山都会买你喜欢吃的东西带回去,还有……”
想当然的好意常常被对方曲解成恶意,他丝毫不了解王继恩的内心,无心中往他的伤口大把撒药,王继恩紧咬牙关,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却终是忍不住打断他。
“别只顾着说话,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商荣猜他实在不喜欢韩通,不爱听这些话,忙住了口,接过他递来的馒头,讪讪一笑:“谢谢你。”
王继恩强笑回应,笑容像石子击出的水花,一闪即没,等到商荣夹起一撮咸菜炒肉末送入口中,方才荡起由衷的涟沦。
商荣吃了两个馒头一碗菜,身子开始发热,脑门渗出汗水,以为是菜里多放了姜片花椒的缘故,并未在意。
王继恩看他头顶冒起白烟,忽然说:“商师兄,我有点冷,能再分我一杯酒吗?”
那壶酒还剩大半杯,商荣索性全倒出来递给他。王继恩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便朝后跌坐,发出无力地呻\\吟。
“王师弟你怎么了!?”
商荣忙上前看视,见他瘫软昏迷,不禁焦急。这时一股尖锐的疼痛好似烧红的铁棍倏地扎进头顶,烧得脑浆嗤嗤冒烟,他惨叫着揪住头发闭目忍痛,再度睁开双眼,周围一片血红,几个面目狰狞的妖怪破门而入,朝他奋起爪牙……
商荣落网的消息业已传开,陈抟赶到东马棚时,自在楼的殷文瑞、刁绿海等参与过万佛顶大战的人也来到这里,其中几个半死不活,被人用门板抬入群雄举行议事会的恒泰客栈,请在场的名医搭救。
陈抟见这几个伤者面部浮肿面色青灰,眼角渗出黑色血液,肚子更是肿胀如鼓,解开衣襟就看到皮肤上浮现许多霉状的黑色斑纹,有的斑纹还在突突跳动。
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