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安将蓝奉蝶安置在南面的倚竹苑, 院子四围修竹环绕,凝阴如绮, 屋内陈设古朴清爽,枕衾座垫一律簇新, 家具地面一尘不染,看得出主人为招待这位贵客费了不少心思。
蓝奉蝶刚进屋,几个侏儒便抬来澡盆请他沐浴,蓝奉蝶把僵成死狗的赵霁扔给他们,让他们拖出去洗干净再送回来。
赵霁被侏儒们带到伙房,按在烫人的热水里刷了又刷,搓了又搓, 活活蹭掉一层皮, 与那待宰的年猪相似。洗完笼上一身新衣,再原路抬回去。
蓝奉蝶也已洗浴完毕,坐在椅子上养神,侏儒们请示后将赵霁直接丢在地上, 赵霁不等他们告退便咿咿呜呜开骂, 蓝奉蝶听不懂,但参考前文也能想象出那龌龊内容,等仆从离去先解了他的哑穴。
赵霁声带松绑,骂辞产生高屋建瓴的飞跃,瞪着蓝奉蝶冷笑:“蓝教主,你洗得香喷喷的坐在这儿,是等着和我圆房吗?”
蓝奉蝶脚尖正中他的下巴, 怒气太盛,一时不知如何惩罚他。
赵霁恨他折磨商荣,打死也要报这个仇,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在人前作威作福,真当自己国色天香人见人爱?小爷今儿说句大实话,你就是脱光了勾引老子,老子都没半分兴趣!郭太师叔跟我眼光差不多,所以才看不上你,别人看你是朵花,在他眼里你还不如一根草!”
他吵架天赋高,坚持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方针,瞅准一个弱点就持之以恒地拼命下刀,蓝奉蝶向日权尊势重,受人爱戴,十几年没受过窝囊气。今日却遇到两个小克星,刚被苗素严重羞辱,再叫赵霁这一刺激,七情奔腾六脉俱乱,嗓眼一甜喷出数口鲜血。
赵霁常和人吵架,尽管对手每每叫嚣“气死我了!”,顶多也落个脸红脖子粗,这还是头一遭把人骂吐血,被那猩红的液体激出惊惧,不但再无声音,气息也缓弱下去。
练武之人最怕内息紊乱,稍有不慎便会留下内伤,此时应静心运气疏通经络,可赵霁那番骂委实刺痛了蓝奉蝶的心伤。外人看他桃花旺盛,还以为他在情场上呼风唤雨左右逢源,谁又知道他弱水三千只恋一瓢,为一段难寄难诉的相思,蹉跎半生。姓赵的小子口毒心恶,但说的何尝不是实话?不论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柴君贵,还是如今位高权重的周太子,对郭荣来说他都不值一钱,甚或还是棘手的麻烦,见面就避之不及……
他心酸神乱,坐倒在椅子上发呆,丝毫不管自身伤势。
一个大美人在烛下黯然消沉,那画面自然凄艳入骨,赵霁心软,瞧这情状可怜,不忍再毒舌摧残,老实地安静一阵,看他仍憔悴呆怔,仿佛纤细的牙雕,离破碎只有一线之隔,竟忍不住担心起来,小心道:“你还好吧?受没受内伤?”
蓝奉蝶以为他在探察战果,扭头冷瞵,赵霁紧张地咽口唾沫,不敢与之对视。忽见蓝奉蝶朝他挥袖,还当他要下毒手,惊叫一声,身体麻木顿消,烂泥鳅似的扭动两圈,咬牙爬坐起来。
“滚。”
那人音量轻微,似一把吹毛断发的匕首,锋利决绝。
他肯放行,赵霁自是求之不得,却又因此心生不安,他也是男人,也懂怜香惜玉,虽说这块玉有点老……成色还足,被自己砸出裂痕,怪可惜的。
他几经犹豫,端起桌上的茶碗倒了半杯清茶递给蓝奉蝶,怯生生说:
“你先漱漱口,会舒服点。”
蓝奉蝶没功夫搭理他,想顺手打掉茶杯,赵霁猴精善避,嗔道:“这是邢窑白瓷,很贵重的,你是客人,怎么能随便拿别人家里的东西撒气?”
缓和一会儿,他再度试着呈上茶水,像个态度恭顺的小厮,蓝奉蝶盯着茶杯愤懑凝视数息,不紧不慢接过,赵霁又灵醒地捧来痰盂,服侍他漱了口,将脏水端出去倒掉,没像蓝奉蝶预料的趁机逃走,倒完痰盂又折回来,站在不远处搓手问:“你……带了伤药吧?要不要拿出来吃一粒?”
蓝奉蝶的眼神在磨刀石上过了一遍,恢复尖锐,随便在他身上一剐就能削下一大块肉。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他和赵霁一样,已完全将对方定性成坏蛋,看他动一动脚趾都怀疑在打鬼主意。
赵霁自觉光明磊落,不怕坦诚想法,正义凛然说道:“我是看在太师父的份上才关心你,太师父那么喜欢你,要是知道我把你呕吐血了,非罚我不可。”
此话之荒谬,蓝奉蝶都不屑驳斥,微微哼笑而过。赵霁毫无自知之明,认为他的鄙夷全是针对陈抟,当下不平则鸣。
“你别瞧不起人啊,我太师父哪点不好?相貌武功人品都不比郭太师叔差,还对你情深义重,事事把你摆在首位,虽然是个道士,但只消你一句话,肯定立马还俗,你与其对郭太师叔剃头挑子一头热,不如选择太师父,至少他真心疼爱你,不会害你伤心吐血。”
情有亲疏远近,玄真派上上代三位长辈里,赵霁对商怡敏又敬又怕,是她俯首帖耳的手下;郭荣和蔼可亲,但接触太少,感恩大于喜爱;相较之下,他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