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后, 腰缠万贯的苗大小姐先到钱庄兑出一百两纹银,随后豪阔地表示会包揽本日所有花销, 并以生气为要挟,坚决不许商荣掏钱。
商荣不愿花女人的钱, 找借口阻止她破费。赵霁也是,认为这丫头一直逐逐眈眈缠着商荣,天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他才不做没脑子的鸡,去接受黄鼠狼的礼物,一找到机会便狠命挤兑:“你到底有多少银子花不完?拿去打水漂玩好啦。都离家出走了还用家里的钱挥霍,你爹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么个收债鬼。”
苗素与父亲失和后最忌旁人提起他, 当场愤然飙怒, 她本身习气刁蛮,混迹江湖两年,野性大增,二话不说一掌掀在赵霁胸口, 打得他气血翻涌倒退数步。
“臭丫头, 还动上手了!”
赵霁撸袖还击,拳头伸出一半即被商荣抓住。
“你多大了,还跟女人打架,越活越回去了。”
“你眼瞎了?明明是她先打我!”
“那也是你先出言伤人,苗小姐还算客气的,换做我早把你打爬下了。”
商荣对外很有为人师表的觉悟,希望徒弟在外人跟前大气稳重, 赵霁多数情况下表现不错,但总有个别时候中邪似的撒泼放刁,害他颜面无光。
赵霁的心态和他大同小异,平时商荣打骂欺压他都甘之如饴,但若在他吃醋时偏袒情敌,他就火烧乌龟肚里痛,无论如何要逼这负心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于是他和苗素的摩擦迅速演变成师徒间的争吵,商荣面子上挂不住,转身对苗素说:“苗小姐,这小子多半晕头了,我们走,让他呆这儿凉快一会儿。”
苗素乐得看赵霁丢丑,嗤笑着跟随商荣摔袖走开,赵霁见商荣真个撇下自己,一颗心好似红糖断货的酱料铺,五味之中独缺一甜,不争气的泪水积满眼眶,鼻子酸得堵住了。
他自小是个爱哭鬼,凡事都能嚎上两嗓子,长大后这毛病已不药自愈,挨刀挨枪也能忍住,可商荣就是有本事捅他的痛处,轻轻松松引发他的旧疾,把他的心握于股掌,随意揉搓。
他又气又恨,直愣愣盯住冤家的背影,看他能狠心到什么地步。
这边商荣也是一步一烦心,越走越浮躁,老觉得有重物在砸他的后脑勺,终究忍不住回头打望,赵霁僵在数十丈外,鹤立鸡群的身高使他仿似一根被遗弃在人群里的柱子,瞧着十分扎眼。表情不太清晰,只看到两个泪汪汪的眼珠子忽闪忽闪,随时会化掉似的。
商荣头顶冒烟,心口又隐隐刺痛,感觉这浑小子是一笔还不清的巨债,又是他割舍不下的累赘,咬咬牙,请苗素稍等,面沉如水地回到赵霁跟前,耐着性子低吼:“你还想认我这个师父就乖一点,别老让外人看笑话!”
他一回来,悬挂半天的泪珠子就从赵霁睫毛上失足落下,他弱声弱气抱怨:“谁让你老向着外人,动不动丢下我不管,哪里把我当徒弟了?”
“你还说!成天哭哭啼啼,弱女子都没你小气,真是白长个儿了!”
商荣介意路人的视线,掏出手帕扔给他,语气很凶恶。
他发火时反而比较亲切,这样的威胁也相当于哄人,赵霁抹了抹眼睛,扭捏撒娇:“每次伤心都是被你害的,不想看我哭就少欺负我一点呗。”
说着捏住小师父的手,照儿时的套路露出小动物般的可怜眼神,真应了商荣平时教训他的话“岁数全活到猴子身上去了”。
商荣羞耻地甩开,忍了忍,飞快揪了一下他的脸以示补偿,赵霁终于尝到甜味,涎皮赖脸地笑了,主动保证自己接下来会乖乖听话,再不给他添堵。
他们在这头闹别扭,苗素在那头翘首远观,她眼光毒辣阅历丰富,一叶知秋,管窥蠡测,心里已然有谱,等商荣带着那做脸做色的徒弟过来,装作无所察觉,其实已抱好了看戏的心态。
商荣先替赵霁道歉。
“对不起苗小姐,我已经教训过这小子了,他也保证不会再冒犯你,还请你多原谅他一次。”
苗素笑道:“好说好说,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我不会计较的。”
赵霁把她嘲弄的眼神当做挑衅,咒骂压在舌根下,眼睛像两条死鱼翻着雪白的肚皮。
三人沿路吃了些零嘴,来到马叔极力推荐的“杂锦班”,这里果然车填马隘,观者如云,能容纳数百人的戏院塞得满满当当,许多人自备座椅板凳,见缝插针地往里塞,挤不进去的人也不嫌累地站着,无论是坐是立,都清一色伸长脖子,好像台上有许多看不见的绳索吊着他们的头颈。
商荣等人起初找不到座儿,苗素依照“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宗旨,用十两银子买下前排三个座位。商荣盛情难却,硬着头皮道谢,谨防赵霁跟苗素过不去,有意挑了中间的位置坐下,赵霁苗素分坐两边,想来能够安处。
台上的节目是流水式的,他们来时正表演变戏法,艺人都是经验老道的能手,“枯木逢春”、“空盆开花”、“仙人摘豆”、“三仙归洞”、“金钱抱柱”一系列大小戏法百无一失,妙趣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