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素没耐心观看这丑恶闹剧, 怕被这些腌?货弄脏衣服,抓住商荣手腕说:“荣哥哥, 跟我来。”
说罢脚尖顿地带着他飞上一旁的屋顶,赵霁匆忙追赶, 踩着流民的脑袋跳到他们身旁。
“别让他们逃了!”
流民们砸碎街面上的石板,向他们投掷碎砖碎石,苗素右边袖口滑出一束金光,迎风张扬,散成一张金丝大网,当空挥扫,碎片尽数网络其中。
“还给你们。”
她收网后跟着抛网, 半空下起一场石头雨, 砸得那些人呼喊连天。
看她乐得笑弯了腰,赵霁也想跟着喊痛快,有些皮糙肉厚的人兀自破口大骂,特别是一些倚老卖老的老头老太, 满口“小娼妇”、“小婊、子”, 根本不管对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苗素恼怒,取出银闪闪的流云锁,锁链尾端系着一个胡桃大小的圆球,铜壳铅心,重约五两。她舞动锁链,朝地面挥去,铜球打在路边一棵成人小腿粗细的梧桐树树干上, 树干咔嚓折断,树冠咯吱斜倒,将密集的人群一分为二。
扬尘遮眼,银光又起,流云锁横空飞过,光影编织成巨形镰刀状,铜球擦着十几个叫骂者的头皮飞过,再近一分就会把他们的脑袋打成碎瓜破罐。这些人吓得脚麻腿软,有的当场屎尿齐下,坐在秽物里呼爹喊娘。
苗素换上一个地瓜大的铜球,提在手里舞得虎虎生风,低头冷嗤道:“谁敢再骂一句,本小姐让他脑袋搬家。”
商荣正想劝她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远处响起铿锵的锣鸣,一道黄沙裹着十余匹骏马滚滚而来,是巡城的官兵。
领队的武官手持九节钢鞭,逮着近处的流民随手抽打,直着浓眉厉声呼喝:“节度使有令,城内流民必须在今天之内出城,违令者格杀勿论!”
手下士兵也依样画葫芦地打骂驱赶,流民抱头弓背哭喊逃窜,直如过街老鼠。
这定是官府为挽回近日恶化的治安所采取的举措,旨在保护城内居民的利益,却丝毫没为另一方着想。
粗暴武断的扫除后,街面上干净不少,路人街坊无不拍手叫好,从那发自内心的欢喜可见,他们是真把流民当成蝗虫蜣螂来憎恶。
商荣心里灌了铅液,将情绪压成一张易皱易碎的薄片,沉闷地走了一段路,忽然自言自语道:“原来官府和羊胜半斤八两,都不管难民死活。”
情绪褶皱里挤压出荒诞的念头假如不揭发羊胜的罪行,那些人兴许还能活久一点。
赵霁安慰他:“他们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死了也活该”
商荣苦笑:“他们不是不懂是非,只不过评判标准和我们不一样,对他们有利的就认作正确,然后坚决反对危害他们利益的,正是广济大师说的‘我执’啊。”
苗素笑道:“这一点都不奇怪,孟子说人性本善,其实是骗人的鬼话。人性生来本恶,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两三岁的幼儿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会拼命索取占有,看见不喜欢的又非要毁掉不可,所以人在出生时都是自私邪恶的。”
赵霁习惯性反对她:“这说法不尽然,如果人生下来都是恶的,那长大后为什么会有好坏之分?”
苗素蔑笑:“你这问题就相当于问人和禽兽有什么区别,个人成长环境不同,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坏人,就这么简单。”
赵霁礼尚往来地讥笑:“照这么说那些难民都生在坏人家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俩斗嘴,商荣却在认真反思,无奈叹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一直受穷,活得朝不保夕,哪有功夫学习礼义廉耻。温顺的狗饿狠了都会咬人,何况常年挨饿的狼。”
赵霁阔少观念,不认同他的看法,觉得那帮卑劣下流的刁民恶有恶报,皱眉辩驳:“穷不是理由,子曰‘贫贱不能移’,也有很多出身贫贱的人品格高尚,比如那个甑尘釜鱼的范冉就是啊。”
“哼,范冉是圣人,一百万个人里都出不了一个像他那样的,你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常人,也太以偏概全了。”
赵霁见苗素公然拿鼻子哼自己,便要扑上去对峙,商荣抬手阻挡,凝重的表情足够充当界标。
“苗小姐说得没错,范冉是宿儒,饱读圣贤经典,是以能于贫寒中守正不回,而大部分穷人都没条件像他那样读书受教,再加上这乱世……”
他眺望远空,在视线遥不可及的地方,那湛蓝的天幕一定缀着狼烟和战火熏烤出的窟窿,穹宇下流血浮尸,饿殍满地。
“赵霁,你领苗小姐去见诸天教的人,我要到龙兴寺去办点事。”
“什么啊,我也要去。”
赵霁粘惯了师父,又讨厌苗素,不愿接受这个差事。
商荣不许他任性,严令道:“苗小姐有急事,不能耽搁,你小心照应着,我晚上就回来。”
半个时辰后,他已坐在广济的禅房里,清茗飘香,宝鸭生烟,渲染着对话前的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