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这场雨淅淅沥沥已经下了三天, 汝宁城中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踏着泥泞的道路奔往自己的目的地。灰沉沉的天顶之下穿着蓑衣斗笠的人们全都低着头, 都想要快些办完事早点儿归家,躲避这倒霉的雨水。
卫纶和长孙曜并肩站在陈列了无数礼服玉冠的太极殿中,手里拿着典策一条条地给李延意说明登基大典祖训礼制, 李延意坐在御座之上尽可能耐心地听着,所有登基礼节十分繁琐而复杂, 她想要记下所有细节,可一直在走神。
卫纶看出了她思绪不宁, 将典策拢了起来:“陛下, 你可还有什么顾虑?”
李延意尴尬地笑了笑,没回答他。
长孙曜偷偷瞥了李延意一眼,他知道李延意最近除了在忙着扫除余党和登基之事外一直在为阿歆之事困扰。
阿歆自从孟梁大战后身子一直都很不好, 腰间的伤甚至影响到她日常起居。李延意派了无数御医去谢府想要帮她治伤, 可阿歆将御医全都赶了回来,拒绝接受她的恩惠。如今登基在即, 谢扶宸一家必定要扫除, 阿歆乃是谢扶宸的嫡女,不可不杀。
不可不杀,若她和李延意没有任何牵扯的话。
卫纶和长孙曜早就明面上暗地里催了李延意无数次,谢扶宸要杀谢家更是要斩草除根,决不能留下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性。一旦留下, 便是留下了一把随时有可能刺向心腹的复仇之刃,所为夷族便是此理。
可是李延意到现在都没有下达任何斩除谢家的指令,甚至还一批批的药材和御医送往谢家, 谁都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所以谁都没多这个嘴。
如今大典近在眼前,李延意心中所愁更是卫纶长孙曜所愁。类似的事若是放在别的帝王身上,臣子们一句“红颜祸水,当以社稷为重”便能劝下。可面对这古往今来第一位即将登顶的女帝,他们俩有些词穷,没有任何蓝本可借鉴,一不小心便容易说错了话。即便口舌如簧如这两位老臣此时也都哑口无言。
“继续吧。”李延意揉了揉颞颥,将一夜没合眼的眼睛睁了睁,想要勉强提起点儿精神。
将登基之辞没有一字遗漏地复述一遍,又去望君山山顶看了祭告宗庙的准备情况,跟着少府走了一趟明日要走的路线,再回到紫薇m说完了登基之词,累得头晕目眩之时才算是彻底完毕。
“陛下,衮服的袖口烫纹已经改好,是否要再试一试?”少府监的少监伏在马车前禀报。
李延意厌乏地“嗯”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少监没听到回答不知道该不该动,心虚地看了一眼他的上司长孙曜。长孙曜皱着眉摇了摇头,少监咳嗽了一声退到了一旁。
“走吧。”李延意道。
“起驾!”黄门侍郎一声高喝,李延意的銮驾启程回宫。
就在她从望君山上下来时,队伍的最后有位小黄门越走越慢,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待确定没有人关注他时便一大步跨进了树林之中,立即消失不见。
从野路连滚带爬地抵达山脚时他已经换上一套平民布衣,低调地进入谢府。
“这么说这几日李延意的确在专心筹备明日的大典之事。”谢扶宸抿了一口茶。
“是的谢司马。”小黄门道,“那李延意还因为筹备之事太过繁琐而生了闷气,差点儿发脾气呢。”
李延意和卫纶等人在专心筹备,看来明日将举行大典一事必定不假。
可惜,你们等不到明日日出。
小黄门拿了银子退了出去,兴冲冲地刚走到院子里就被不知何时飘出来的一个黑影刺穿了左胸腔。
那黑影抽刀之后小黄门还跑了两步,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刺了。待察觉到方才那一点儿刺痛感越来越难忍之时,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血流如注,一吓之下先被吓死了。
谢扶宸将黑色的蓑衣披在身上,棕榈皮里挡雨的雨布被他紧紧地系在下巴之下。长发盘入宽大的斗笠之中,腰间持剑,快步踏入雨夜之中。在他身后紧跟着十多位黑衣人,全都是和他一样的装扮,更有数千人如同滴水入海很快消失在汝宁城的黑夜里。那位杀死小黄门的高手从树梢上一闪而过,树梢微不可觉地轻轻一晃,比一只喜鹊落在上面的动静还小。
此人便是曾经下毒毒死林权,让怀琛府胆战心惊的游侠杭烈。自从蓝壳儿出现之后杭烈便再也没有下毒的机会,甚至连下手暗杀都无法实施,无论是怀琛府还是卫府都布设了严密的守卫,他一直被死死地克制着。谢公在北疆救他一命对他恩重如山,他却空耗钱财食物什么都做不了。今夜,便是他扬眉吐气之时。
谢氏阿熏也在其中。
她一直想要找机会杀了阿来,可阿来竟去了北疆,让她一丝机会也没有。见残军回京,她盘算着该趁对方大战过后的疲累期动手,便冒险去卫府探听消息。让她意外的是探听回来的居然是“甄文君”已死的消息。可笑,她竟死在了北疆,没让她手刃这叛徒!也罢,她不过是个再小不过的喽钛右夂臀劳レ悴攀撬哪勘辍5搅巳缃竦夭揭丫蝗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