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关。
当女部抵达前海关时,天降大雪,冻得这些从南方初初而来的新兵们魂不守舍。正好在此时从前方战线上退下来的一千多残兵于风雪中返回营地,远远看上去仿若一群饿了一整个冬天的野兽。
甄文君拿木棍在大铜炉中搅动着新运来的粟米粥,听这些残兵们说冲晋如何如何凶猛,熊腰虎背环眼豹头,能站在奔驰骏马上骑射,一次射十发箭且箭箭都能射穿人脑袋。
“这么吓人?”跟着甄文君一块儿来女部之一,冢家阿希吓得捣药的动作停了下来,“难怪去了一万人只有你们活了下来。”
被阿希这么一提,一帮人乌拉乌拉地聚到火堆前开始说这胡贼多么多么厉害,他们殊死抵抗才勉强能和胡贼打个平手,稍微弱一点儿的全被杀了,剩下能活着回来的别看伤得重,那都是能人。
甄文君在一旁默默盛粥给他们,也不拆穿这群人多是后背中箭乃是惊慌逃命之时留下的,就听听他们能将牛皮吹到何等程度。
一大锅的粥被喝了个干净,药上完牛皮吹完,忽然一声喝令从远处传来,这些油兵子们立即站起身来,匆匆忙忙地将护甲摆正,围着火堆团团站好。甄文君站在人群之后,看这动静应该是有大人物要来。
自雪地两旁营地中路走来一身着黑甲头戴银盔红羽的男人,这男人浓眉星目长须至胸,身材甚伟,单臂压在腰间大刀之上,走路犹如一阵劲风。
“卫将军!”众人忽然齐声高喊,将甄文君吓了一跳。
卫将军?他是卫家人?
当今朝堂格局乃是高门居高位,寒门难升迁,基本上大族子弟之间互相推举形成网状势力,能够互相协作照应,以制衡敌对宗族。但凡听见哪个官员姓谢,那肯定是谢扶宸亲戚,又听到哪个要臣姓卫,也肯定是卫纶宗族子嗣,同理严姓、左姓、林姓等人。本来冯氏也十分活跃,不过在洪瑷牵连之下已经死得七七八八。
所以这卫将军是卫庭煦某位亲人的可能性极大,只不过铁柱一般的将军和卫庭煦在外貌上没有半分相似。
此人正是卫纶胞兄的长子卫允。当初谢扶宸的小儿子谢长流被撤兵权之后,一直驻守在前海关西边四百里的卫允收到军令,让他即刻起率军前往前海关,抵挡冲晋南下的猛势。当时卫允手中只有不到一万五千守关甲兵,还要疾行四百里到前海关抗敌,岂不胡闹?连夜赶路本就疲惫,冲晋个个骁勇,收到此令卫允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谢长流虽然被撤兵罢官,却没将前海关让出来,带人从后方痛击冲晋。而卫允趁势配合谢长流前后夹击,冲晋大军这才勉强退去,而卫允也丢了一只胳膊。
跟在卫允身边的乃是军司马长孙奕,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在说什么,牙门将林坚一招手让所有将士们都聚集到前方一里地的大营内。大营可容纳一千人,盖有茅草编织的顶棚,四周用布围上,内里铺设地毯、案几,墙上还挂着火盆。
甄文君等小卒没有资格进大营,只能站在大营之外踮起脚尖往里看。
长孙奕率先开口,告诉大家如今前海关的战况。
昨夜冲晋大军毫无防备地突袭关口,聿军顽强抵抗,最终还是惨败。如今山关已经被冲晋军占领,现下形势万分险峻,他们必须找到突破口重夺山关。无论男女老幼,打没打过仗,来到前线想要活命的话一切都要听指挥。
卫允上前一步开口,虽然他身在大营之内,一张嘴洪钟般的声音能够清晰地传达给营外的所有人,就连站在人群最外沿的女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咱们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今夜我们就要发动突袭!”卫允的声音破风而来,沙哑又浑厚的嗓音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痛,“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胡贼肯定想不到我们刚刚吃了败仗还敢往回杀!对!就是要他们想不到!这是冒险!是以生命当赌注!可是我们别无它法!一旦前海关被破,尔等都知道大聿将会遭受的命运!你们的父母会被开膛破肚!你们的妻小会被践踏如猪狗!你们愿意看见这一切发生吗!你们要做亡国之奴吗!不愿意的话就拿起刀枪,随本将军杀上前线!夺回关口!”
卫允几句话迅速点燃了新兵们的心,无论大营内外,喊“杀”声响彻云霄。
甄文君没见着李举,不知道是不是病还没好。本以为刚来到北线,这些老弱妇孺起码还要训练几日才能上场杀敌,没想到今夜就要突袭!甄文君心砰砰地跳,即兴奋又紧张。虽有护甲在身,她却没有趁手的兵器。金蝉刀有匕首也有,但这些都不是能够杀敌的利刃。
就在她觉得是否又要将女部留在营地看管粮草之时,卫允命人给新兵发放兵戈。甄文君被分到一柄已经半锈的长矛,矛头歪斜全是裂口,红缨已经变成了黑色,不知道是从哪个尸堆里刨出来的。
卫允一步跨到了插着营地大旗的木台上,居高临下借着火盆之光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
“无论你是男是女,今日之前是谁,我只希望明日朝阳升起之时你是杀胡贼的英雄!这碗酒!我敬大家!”卫允说完仰头将酒喝了个干净,将酒碗重重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