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懋临思绪转了好大一圈,终于拟好腹稿如何与甄将军畅谈人生,可回首时哪里还有将军踪影?急忙在人群中寻觅,却见那抹莲青已渐行渐远,与一众女官结伴走进了易靖园。 桂兰宴上设好御座,下位东西两道分设宴席。乐队丝竹居南角,琴瑟筝筑、箜篌击琴无一不缺。因有皇上出席,二十四名虎贲肃立在侧,平添了几分庄严。 膳亭酒亭中摆满酒肉佳肴,百官入宴鼓乐齐鸣。年轻的皇帝携皇后入座后明鞭声起,刚刚开蒙的小太子在内官的引领下单独坐在东侧。官员们三跪九叩,内官向圣上进花,开爵注酒之后,这桂兰宴才算真正开始。 大宴歌舞不断,向皇上叩拜敬酒也不断。桂兰宴的规矩极其繁琐,需叩拜九次敬九回酒。琼浆玉液入喉,即便是没什么酒劲的蒲桃酒也晕得人够呛,最后一次行礼时姚懋临差点儿一脑袋扣下去没能起来。 好不容易撑着精神抬起头,皇上专门给今年上上品的四位新人赐酒。四人逐一叩拜讴歌大聿河清海晏圣上威仪天下之后,汤水主膳这才递进,早已饥肠辘辘的群臣饿了一晚上看到能饱肚子的东西眼睛都冒绿光。 圣上年幼且常年体虚,开春时又一不小心患了风寒,到现在也未见好转。群臣敬酒之后他没动几筷子便咳嗽连连,携皇后早早回宫去了,剩下官员们自行攀谈闲叙。 姚懋临本就毫无酒量,没想到这大宴之上先灌一肚子酒才让吃饭,空腹灌酒,可不醉得厉害。 酒劲一盛她便开始忆苦思甜。忆起学堂苦读的日子,眼泪花儿在眼眶里打着滚,又念起了美丽温柔却“身陷艰险”的甄将军。 每想起甄将军一次她心中就疼一分。她不相信甄将军会心甘情愿和奸臣搅和在一起,她肯定是受了胁迫。那姓卫的奸佞定是掌握了甄将军的把柄,逼她就范。不然一身正气的甄将军如何与奸人为伍? 对,一定是这样。 甄将军你莫怕,待我帮你脱离苦海。 豪情一起,姚懋临便又开始在人群中积极寻觅甄文君的身影。传杯送盏间她又喝了不少酒,这翡翠蒲桃酒早被刘侍郎去了酒劲,极少贪杯的姚懋临还是脸颊通红,双目迷离。 季春时节百花怒放,桂兰宴上更是少不了各种应季、反季的鲜花充园造景。姚懋临手中握着酒w头脑已是不清醒,脚下如同踏着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花圃中前进。忽见一抹莲青从眼底一闪而过,那背影和甄将军好生相似。她急匆匆地推拨身边的人,往那抹身影的地方去了。 撩开蔓蔓紫藤,如同在梦中穿梭。 姚懋临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处回廊。回廊之上挂着几盏彩纱灯,庭中小池中几尾黄金鲤活泼地破开水中灯影,嬉游不止。 与身后喧闹筵席不同,回廊中空无一人,庭院内的植物更是不言不语地交叠在一块儿,仿佛交换着她听不到的耳语,悄声议论这贸然闯入的外人。 姚懋临四下望去不见甄将军的身影,待要再寻,忽然听见黑暗处有人开口道: “太子王侯都还在席上,你却独自跑到此处独饮,好大的胆子。” 这句责备轻轻柔柔甚至带了几分看好戏的轻巧,落在姚懋临的耳朵里却像是枚巨石,轰然一声砸碎了醉意,顷刻间让她冷汗淋漓。她甚至不知说话人是谁便晕头晕脑地作揖,正要开口解释时,忽闻另一女声含着笑意,轻哼一声。 “宴席俗闷,不如这儿清净。怎么,你倒是有工夫找来?”竟是接过了先前那句斥责。 姚懋临这才看明白,小池那头有处廊中院,廊中院深处的石凳上有名女子坐着,另一位正走向她,这一斥一笑正是她们间的对话,根本没别人什么事。 姚懋临松了口气正打算离开,忽又觉得先开口的那声音有些熟悉,强行定神望去,那人不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甄文君是谁? 夜色中的甄文君明艳端庄,坐在她身前的女子背对着姚懋临,一袭湖碧金丝窄袖衫,素白八幅棉绫裙,与甄文君的长裙相映成趣。虽颜色款式都不同,但两人出现在同一视野中马上就能让人留意到二者衣款和暗纹这些细节上有着道不出的和谐微妙,像是出自同一手工。 着湖碧衫的女子梳着高高的单环灵蛇髻,站起身侧过脸,螓首蛾眉眼若深湖,一双薄唇轻抿,冷清间带着锐气,不怒自威。目光从远处流转至甄文君脸庞时定定的一眼,教姚懋临心中紧了几分。 这女子莫名让人害怕,她站起时不像一般女子将双手交叠于身前,而是负于身后,挺拔如松又艳美如虹。器宇不凡,绝非普通人。 甄文君也被她这一眼瞧得怔了一怔,尽管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甄文君还是从只字片语中解读出了一些思绪,拱手作揖连连道歉,那人却不识好歹根本不搭理,一时气氛颇为尴尬。 姚懋临心中愤懑,这不识体的女子从何而来,甄将军做错了何事要一直道歉?她正要上前伸张正义,甄文君一声称呼结结实实地把她吓回了朱漆圆柱之后。 “到处寻不到夫人身影,不想竟是躲了热闹来此独自喝酒赏月来了。我在北边猎的两只狐狸给你做了披肩。夜里风凉,你披着吧。”甄文君怀里的确抱着件裘皮大衣,她温润而泽又诚心实意,和对方的冷冽完全不同。 一来一往分明是一个佯嗔一个宠爱,在姚懋临听来却是心中一惊。 甄将军的夫人不正是那奸臣卫庭煦吗?她怎么会在这儿? 也对……桂兰宴这等盛宴怎会少了卫司徒这号重要人物? 姚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