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举起了半件纸衣,白纸黑边,铂金做领,上用朱砂画扣,而且还用浆糊沾上一张黄符,看起来怪怪的,虽然不情愿,我还是穿在了身上,又在外边加一件外套,这才不怎么明显。
穿上纸衣,精气神也好了不少。
傍晚,吃完饭后,师父扛着那口烂木箱就出发了。
临走前,再三嘱咐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走出寿衣铺。
师父去找那个吊死鬼了。
一连四天,师父都无功而返,每次回来,都气得一个劲开骂脏话。
第五天早上,我刚开门,就看到师父从外边气冲冲跑回来,喘着急气道,“小子,这些天我找错方向了,吊死鬼那种货,根本不可能收走你半条魂,是活人在作祟,告诉我,那两三天你见过什么人?”
我错愕道,“活人作祟?”
师父道,“肯定是!”
随即,我将那几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碰到的活人,无非就那么几个,罗胖子、康老三、小六子、老黑、康寿田,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啊?
听完后,师父陷入沉思,来回踱步,又问道,“你说那天中午,你去康家老宅,在门口,和看起来要入土的康寿田说了一会话,而且还坐在树荫下?”
我道,“当时走累了,就坐了两分钟。”
师父眼睛一瞪,开得老大,“你的魂,看来就是在那里丢了。”
我惊道,“怎么可能,那天是中午,康寿田自己眼看都活不了了,怎么有本事抽离我的魂?”
师父脸色有些凝重,道,“康家老宅,最近这十几年来,就很不平静啊,时常有些不详事冒出,我说你小子吃饱撑着了?没事跑哪里去干嘛?嫌命长啊?”
我尴尬道,“当时不是急了吗?”
师父道,“你的魂,十有八九在康家老宅那里,要不是康寿田作祟,就是那两株槐树搞鬼,今晚,带你去那里找找看。”
十点钟,一身血腥味的汉子走了进来,这家伙姓段,是个杀猪佬,一天不宰个几头猪,见见血味,就浑身不舒服的主,小镇的猪肉市场,也由这位“段老七”垄断了。
进入寿衣铺,准没好事。
一进来,段老七直接发出虎音,“林三,康家老爷子昨夜回老家了,白事阴丧正办着,从你这定四匹大马,一栋大别墅楼,一辆宝马,还有八个童男童女,对了,还有一副纸柩,剩下比如纸钱、引路花什么的,你应该懂。”
康寿田昨夜过世了?呆愣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道,“段老板,都记好了。”
段老七道,“正棺前的《奠》字,不要忘记。”
我道,“一套物品,保证齐整送过去,这点你放心。”
段老七又道,“东西明天下午送过去,对了,伐马走道也归你们吧?”
我道,“是!”
伐马走道,说白了,相当于“送葬先锋”,夜里探路,找好第二天送葬队伍走的路,最主要的,是马不可回,不可望住宅方向。
俗称的“定马道”,要在黑灯瞎火的山岭寻路,这活不轻松,好在师父回来了,用不着我亲自去。
说了一下,段老七离开,我也喊师傅起床了,小物件我能轻松完成,但是那栋“大别墅”,很费功夫,而且事关门脸,要师傅亲自动手。
纸扎的大别墅,一般三层半,但是窗户要要四十九个,工序确实很繁琐。
“康寿田回老家了?”师父听完我的话,说道,“这个节骨眼过世,可能不妙啊?”
我正扎着一辆血玫瑰色的“宝马车”,问道,“师父,今晚我们还过不过去?”
师父道,“明晚!”
这一天,坐在寿衣铺里,师父都显得心事重重的表情,偶尔还唉声叹息,我没有多问,自己都忙得不可开交,这一套扎纸还要连夜弄出来呢?
毕竟明晚,就是敲锣打鼓,道士念经,各种丧乐渡魂的节点。
第二天下午三点。
太阳高照,很闷热的天气,我和爷爷把货物拉去康家,一路上,人人对我们敬而远之。
康家老宅,显得很安静。
没有唢呐打鼓声,里边大厅,倒是冒起一团团长香烟雾,空气混浊,一到达,放下车上的活物,我和师父进去拜祭烧香,这是规矩。
今天是康老爷子死后的第二天,丧事张白色,而白色却是人们精神的桎梏,令人压抑恐惧,而现在,虽已经时值下午,但康老爷子的停尸铺前跪着的几个人却是感到脊背上的冷汗汩汩直流。
这几个跪着的人有老爷子的大儿子康成栋,二儿子康成梁,三儿子康成材,名字起的一个比一个好听,可这弟兄三人忘却了百善孝为先,百事顺为主,竟然把生病的父亲活活的饿死了!还是邻居首先发现了异常,才通知了这哥仨和另外姓康的同族兄弟。待这三个忤逆子把老父亲往门板上抬得时候,才发现老父亲的脸上早被老鼠啃的不成样子了,整个眼珠都被掏空了,黑洞洞的眼眶倒像是摘去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