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那个男人踉踉跄跄跌进她的院子,墨一样黑的头发,金冠玉簪,身上是雪白的袍子,颜色是素的,只在袍底袖角有欲飞的缱绻云纹。
有寂寞庭院。
有那样一个少女,黑的发,素的衣,长长的袖。庭院里有早开的花儿,安静得可以听到日光里花苞悠闲吐蕊。
她对面是雪衣华服的男子,眉眼苍白清隽,额头上有几丝乱发拂过颊边,掠过细长的眼,忽然就带了几分极多情又极无情的感觉。
有不知道名字的白花扑簌簌地落下,落在他的肩头和她的发上。
这场面极美,不过现在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在院子里午睡都能碰上皇上?好吧,其实这些现在都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可以用这样的三段句式来形容:美人!皇上?快死了?!
当这七个字在她脑海里打转的时候,那个男人身形一晃,美艳一倒……
等等!你要死也别死在我这里啊!
海棠第一次知道自己对人,尤其是男人,还是有权随时吃掉自己的男人会有爱心。
好吧,会救他最大的原因是,这男人要是死在她这里,她都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要被拖去陪葬的。
靠着在花园里种田种出来的一把子力气,海棠把倒下去的皇上拖回房安置好,仔细一看,她倒吸一口凉气,皇帝锦袍上靠近颈项的部分,几乎已经被血浸透,他躺在床上,脸色灰败不堪。应该是失血过多。
海棠飞快解开他的衣服,淤积在里面的鲜血顺着领子汩汩地淌了出来,德熙帝胸颈上赫然是一道被活生生撕咬扯裂的伤口,边缘隐约都能看到染着血的骨头露了出来。
海棠只觉得一阵恶寒从脚底生了上来。
这绝对不是一次撕咬就能造成的伤口,必然要反复长时间地撕咬才有可能造成的。面前这个昏迷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这偌大宫殿的最高主宰,谁能这么伤他?
海棠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看到了某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她犹豫一下,还是取过了干净的棉布给他擦净伤口,稍作处理后,疾步去拿药箱。
她们这些妃嫔按例都配有一些寻常药物,用来应付一些小病,这样的伤口,不知道她能应付得来吗……
在药箱里一顿翻找,能用的什么都没有,堵在男人伤口的棉布却渐渐殷红起来。
海棠咬了一下牙,豁出去了,她走到庭院的草地里,找出了几株丁香寥——如果不是这阵子都在和如花研究花草,她也不知道这路边到处都有的野草有止血的功能。
她快手打烂药草,轻轻敷在伤口上,再用棉布勒住伤口,片刻之后,布条才缓缓泛出一点粉红,她松了口气:终于止血了。
海棠快手快脚地把院子和房间里的血迹都清理干净,等她小心地又为他换了一次药的时候,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中倒映着海棠微微汗湿的脸。
海棠不寒而栗,那双眼在睁开的瞬间毫无情感,看到她之后,却立刻笼上了一层极多情的温润水色,仿佛她是他一生挚爱,他眼里再无他人。
德熙帝比了个手势,示意她扶他起来,海棠却摇摇头,说道:“陛下现在最好不要动。”
德熙帝想了想,点点头,缠绕在伤口上的布条又多了一点血色,他却似乎完全不疼的样子。
皇帝躺好,向海棠伸手,示意她低头。
海棠犹豫了一下,靠近了他,男人有些艰难地抬手,揽上了她的颈项。
因为失血而冰冷的指头穿过她的发,按在了她柔软的肌肤上。
那双手冷得让海棠几乎以为,抚摸自己的是一具尸体。
德熙帝薄唇微微上弯,声音优雅动听:“朕从来都没有受过伤,杜才人,明白吧?”
这男人想杀了她!海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但是很显然,这男人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受伤了——换个角度想,他受伤的原因和让他受伤的人处理起来必然都十分棘手,不然他也不会这样遮掩!
而让一个秘密消失的最好方法,就是杀掉除了自己外的一切知情人。
要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海棠的脑子飞快地转着,面上却不变色,反而淡淡一笑,道:“陛下放心,臣妾不会让别人知道的,陛下的伤势臣妾会亲自照顾。”
说完,她盈盈一笑,一双眼却紧紧地看着男人,生怕自己漏掉一点细节。
这个女人在威胁他吗?德熙帝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面前容貌仅仅只是清秀的少女,眼神里泛起一丝玩味。
她现在正在告诉他,如果他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他受伤的事,那最好就暂时留着她,由她来照料他的伤势。
呵,先发现了他的杀意,然后反过来要挟他吗?有趣!他温柔一笑,手指卷起了她垂下的一缕长发,说:“自然要拜托才人照顾朕了。”
两人此时贴得极近,几乎呼吸相触。
海棠心头略微一松,知道自己暂时保下命来,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轻快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