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现实,在媒体的大肆报道中,出门被人指指点点,好一阵有人做着半夜来砸自家玻璃和打骚扰电话这种无聊的事,失去儿子的母亲精神越发压抑,吃饭时会为他盛好饭菜,洗衣服时会把他的衣服一起洗,定期为他更换床单,也会去书店给他买一堆参考资料……
有一次俞澄央放学回来时,听到妈妈正和邻居说着:“我们家小樟考进U大,全校数学最高分,一进学校就被评为优秀新生,大三以后就去香港念书啦,听说去那边英语很重要,我也帮不上忙,就给他买一些书,省得他跑。”
对门的王阿姨盯着她说:“你们家小樟还念书啊?”
“这是什么话,小樟成绩好,将来去香港念书后说不定就在那边立足了。哎呀,快到放学时间了,我要回去做饭了。”
等妈妈提着菜上了楼,几个中年妇女开始议论“张欣华疯了”“是啊是啊,不过俞樟那孩子脑子聪明长得又帅,真是可惜了”“我看都是张欣华平时得意过头,报应在儿子身上了,活该”“也是,平时趾高气扬的,现在剩下个闷罐女儿,看她还得不得意”……
“喀喀。”对门的王阿姨眼尖,先注意到了朝这边过来的俞澄央,几个人顺着眼色迅速噤声。等走到面前时,王阿姨还好心地提醒她,“小澄啊,你妈妈精神状态不好,你要带她去看看医生……”
“我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俞澄央说得很认真。
几个中年妇女奇怪地看着她。俞澄央走过时,听到她们在身后大声说着“那一家子都不正常”。这句话好像蚊虫钻进耳朵,在脑子里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好想把它驱除出去。俞澄央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自从那一天起,那只蚊虫一直驻扎在她的脑海里。
嗡嗡嗡……
嗡嗡嗡……
按下客厅的开关后,家里寂静无声。窗外的路灯投来些微光亮,在暗色里浮现出屋内的轮廓。寂静里,支撑了太久的能量渐渐失衡,以至于她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时,握着铅笔的右手差点抬不起来。
白炽灯发出幽幽的光线,整个人泡在里面,俞澄央软绵绵地趴在翻开的课本上。
桌上的手机传来震动,她望着闪烁的萤绿色的指示灯走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查看。
来自叶晴的短信。
“今天你怎么不忍忍呢?刚进学校就惹到颜嘉她们,对你没任何好处。”
俞澄央能想象到叶晴后怕又气鼓鼓的样子。带自己加入社团的是叶晴,两人在高中时就是朋友,大学后又在同一个班。叶晴虽然避嫌地在俞樟出事后和自己拉开一些距离,但班上还有旧友,大家自然知道两人曾是朋友,俞澄央到学校报到的那天,叶晴刻意装作不认识她,但也只维持了不到半天,就恢复了来往。
下午遭遇变故时自己太乱,没考虑到叶晴的立场,所以向她道了歉。想起晚上洗过的制服明天不一定能干,明天有开学典礼,不穿制服虽然无大碍,但因此格格不入总不太好,俞澄央想问叶晴能不能帮她再跟班委会借一套制服,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我是不要紧,但明天到学校一定要跟颜嘉道歉。”
紧接着第二条。
“知道自己不干净就小心点,谁让你哥哥伤害的是全校的女神。亏我当初还喜欢过他,没想到他的内心那么阴暗……我真可怜啊!”
高一那年,叶晴主动来跟自己搭讪做朋友,熟识以后她将亲手做好的手机链送给俞澄央的同时,也让她送一份给哥哥俞樟。在俞澄央惊讶的目光里,叶晴害羞地说:“樟学长聪明又帅气,那么美好的人,正常的女生都会喜欢他好吧?”
而现在是“亏我还喜欢过他,我真可怜”……
俞澄央没有理由指责叶晴。
当初所有追在俞樟身后的女生,全都移开了视线,聚集在教室、楼梯口、咖啡厅……围绕的话题也早已变成“今年新人里有几个不错的呢,我看校草一定是会计班的祁衡”“祁衡太冷,而且有裴星遥了,温柔的夏隅川不是更帅吗”“会计班今年帅哥不要太多哦,表演系也有好几个帅的,当初我怎么会报什么中文系,班上全是恐龙”“那些人再帅也没关系啊,我们家苏扬最有爱了”“我们家何源好歹算英语系的系草候选人吧,哼”“谈恋爱的人闭嘴”“秀恩爱分得快,哈哈”“你们要死啦,活该单身,哈哈”……
她们早已忘了当初进校时所倾心过的那个叫“俞樟”的男生。
事不关己的所有一切,都可以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
像窗前偶然拂过的风,天边遥远的云,如此轻描淡写的存在。
即使你曾在某个瞬间因为他而脸红心跳,即使你曾静悄悄地无数次幻想成为走在他身边的人,但终究相隔太远。幻想没有重量,于是轻易抽身,变成万千冷眼旁观中的一个,轻飘飘的一个念想之后,撇清所有的关系,消失得毫无踪迹。
难以释怀的不是壁虎在危难时抛弃尾巴,而是抛弃的痛苦太短暂,很快又有新的尾巴长出来。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