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暗忖,怪道这女子气度不凡,世家周氏,这样的身份才合衬。若她硬说自己是寒门女子,倒显得颇有疑处了。
“我早年也曾到过天岚国,巧的是正去的眉城——是因我叔祖母家正是眉城之人,不过并非世家就是了……”皇后舒了一口气,笑道。
符长宁没想到两人还有这般因缘,更没想到皇后能将自己家中的微寒处说给人听,于是带着半些诧异的笑道,“娘娘祖上竟也有天岚人?”
“早没了,带着些根儿罢了……”皇后笑道,“叔祖母早已故去了,留下的旧人,我也再不认识了。故此后来也没再去过——待入了宫,更去不成了……”
符长宁点点头。
世家女对世家女,总是有那么多话可以说的。
皇后又问她,“之前去的时候我犹记得,周家宅子是在,唔,是在那条长安街上的吧?叔祖母去的时候,我却听说那道街后来竟被天岚的皇族征用了,可有这么件事?后来宅子搬去了哪里?再没听人说了……”
符长宁难免好奇的瞧了皇后一眼——这皇后,记性当真好的很呐。
于是符长宁垂首拢袖的回答道,“是呢,就是七年春的事情了。后来宅子搬去了浅口街那里,虽不近,但后来竟也在那里生了根。”想了一想,还是替自家辩解了一下,“后来倒是听说了,非是皇帝下的旨呢,是皇后娘娘。”
“咦?倒是听说过,天岚国的皇后是周家人,怎么竟……?”
“这里头许多弯弯道道儿的,我那时年岁还小,并不很懂的。”说到这儿,符长宁就不愿意再在这问题上牵扯下去了。
其实她是知道的,她怎么不知道?当时给长安街迁徙的决定下了的时候,符长宁正在一旁仅有屏风之隔的暖阁中打着络子,斜楞着耳朵正听得仔细。
只是这事儿就牵扯到了一些天岚国皇族的事情,她并不很想以闲聊的方式说给这头次见面的建蒙国皇后听。
这些事,哪怕是沈从景么,也是不知道的。
皇后点点头,也不甚在意这些事。反倒是转而与符长宁说起了些内帷事,“日后若是从景被册立为太子,你也是要跟着入宫的。宫里许多规矩你怕是不大懂的吧?——不过到底是世家姑娘,这些规矩原也相差不大。只是这宫中许多人你却是要一一识得的。”
符长宁想不到皇后竟体贴至此,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劳烦娘娘教诲了……”
皇后摆摆手,慢慢搓弄着手上佛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不妨事,你早晚是要习得的。”
正说着,就有人通报了,“是三公主呢!”
三公主?
听说这年轻无比的皇后娘娘只生了一位嫡公主,那就是大公主合仪公主。而这位三公主,生母是个不具名的嫔妃,因诞下公主便早早去了,故此三公主自小被养在皇后膝下,也算作是地位高人一等的。
这位自小养在中宫的公主,却和大公主的性子全然不同了。大公主听闻相貌极美,纤侬合度,更重要的是气度不凡,人凡是见过的,无不交口称赞。而这三公主嘛,瞧起来却不是这么温婉和善的一个人。
之所以这么说,因是这位行三的骄阳公主,在甫一入殿,就给了符长宁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是有种动物的天性告诉符长宁,这位骄阳公主,并不简单。
“听闻母后这里来了美人,骄阳连挑桂花都顾不得了,赶忙过来想见一见‘传说中’的人物呢。”人没至声先至,紧接着就是一道颇为奇异的香风,那公主仪仗就这么在符长宁面前铺开了——十二位美婢先鱼贯而入的,掀帘挑扇,迤逦而来,“儿臣见过母后呢!”
皇后鲜嫩的十根手指头正在梳理着佛珠,这时候倒是停了,抬起眼看了过去,“哪里听来的音讯?你倒是好灵的耳朵。”随意指了指一个不远不近的座椅给她,笑道,“怎么肯把你那熏香的‘大事儿’暂搁一旁了?”
骄阳公主利利索索的起了身,并没坐到皇后指的那座位,反倒是欺身扭过去坐到皇后膝下的蒲团上,笑嘻嘻抱着皇后的膝盖道,“儿臣是想念母后了……”
皇后也不去拂开她,就径那么笑着。
骄阳公主这壁说着,那双凛然的凤眼骄然一扬,就斜去符长宁一眼,“哦?这便是那位嫂嫂?”
那位嫂嫂?哪位嫂嫂?
符长宁虽并非真是沈从景的妻,但听了骄阳公主的这句称谓,也是眉头一蹙,旋即就展开了。她还犯不上因这些小事而动怒。
符长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束手在那里坐着,也不回话。
骄阳公主的那双凤眼,和皇后的还不同。皇后那凤眼瞧着,毫无侵略性,就那么秀秀气气的一双眼眸,嫩得很。而这骄阳公主的眼睛却跟带了钩子似的,看人也得钩上那么一眼,若她不合意了,那眼神就跟能生剜下你的肉一样厉害狠毒。若非说了,倒是和那“第一美人”的穆怜秋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穆怜秋眸子清冷,尚未出现过这样的神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