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生王相,柔得冷冽,柔得残忍;一个天生王将,柔得刚硬,柔得重情。
十月与之相对良久,而后道:“你……你的命格,我不能透露。”
男人薄唇微抿,带起一笑,说:“可是天机不可泄露?”
“是。”
“有何不可?”
“你的命格,说出来以后也许就会改变了。”
“若我以后家散人亡,或是穷途末路于我不利,那么奋力改变此局是必然。我不是太信命,尤其活在那么个世态炎凉甚,人人口蜜腹剑的地方,比起承受,我更希望逆转。逆转人世荒芜,逆转日薄西山,然后……盛不忘衰。”
“你想改朝换代。”十月肯定道。
“对。”
十月闻言突然正立于男人面前,沉声道:“好。”
“今日在此处,十某望君立下一誓,立后在下自会道尽君今后命数。”
“何誓?”
“我本就是孤云野鹤,现也无需歃血交杯等其繁琐之源,但求君口上认我做个结拜昆仲,虽我漂泊一生不染凡尘,四海为家,却也望君记此一生。若一日在下陷入不解困境,亦或需君之手,还请君……鼎力相助。”
男人一笑,没有丝毫犹豫。遂起誓,若背誓逆行,定万箭穿心,坠最下炼狱千回百转,不得轮回。
毕后那男人接着说到:“就算非兄弟昆仲,只凭此誓我也定会护你周全。”
十月轻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皆是因…… 一些私心罢。是十某唐突了。”
薄雾缓缓笼了过来,寒窗苦读的书生瘫睡于破旧木桌,左边蜡烛将熄,白蜡滴落周遭泛出一朵花。街上行人愈来愈少,剩下茶馆角落里站着的那两人,一银一灰,交相辉映,红蓝双眸于夜中交织成双。
十月制止了男人欲开口说话的动作,走到桌前,两相对视。
“承君金口玉言。君于帝辇之下,率百万人马兵临池下,攻城成,入宫夺玺,杀死士,取龙首,撕遗诏,坐龙椅。以繁荣替腐朽,以昌盛替衰败,四方称孤,群臣朝谒,群民跪拜。”
“登阶为帝,着黑金刺龙袍,一生无子,却是一位公正无私的……九五至尊。”
十月掀起前衣,夜风中,泥地上,虫鸣旁,就地而跪,俯首而虔诚,尊而不卑,敬而不屈。前额着地,嗓音低重沉着:
“十月祝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
客栈前台的掌柜正趴在算盘上昏昏欲睡,十月摇醒掌柜,然后便被塞了房间钥匙后一脸嫌恶的掌柜往楼上推。
守夜的小二提桶打来热水,并应十月要求往水中撒了些驱寒去疲的暗香花瓣。九月褪了衣衫,整个人浸没在水中。白雾一圈一圈散开,她就这么懒懒地将手臂和下巴搁在桶沿,整个人像是要暖化了。
十月把酥脆的春卷切小块,正插上叉子凑上去喂九月。
九月一口咬掉春卷,问道:“你为什么要巴结他?因为他要当皇帝了吗?”
十月用拇指抹掉九月嘴角的残屑,回答:“别说那么难听,我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什么私心?”
“让他在我麻烦时助我,是因为他将会是一国之君,而让他认我做个兄弟,是因为……”十月顿了顿,然后说,“前世。虽然我并无记忆,但他曾经,确实是我的大哥。”
“我是卜卦师。算天算地,算得自己每世轮回,算出身边之人与我的种种联系。他的气息很温暖,沉着稳重,也许很多做事手段让人无法接受,却是个敢愿承担的好大哥。这世亦如此,是个……好帝王。”
九月点点头,张嘴表示还要吃,她起了起身,双脚如鱼尾扑腾着水,玫发湿漉漉的往下淌露珠,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颗颗浅黑色花果。
“那我呢?我前世是什么样的?”她问。
“你……”十月突然笑起来,然后半蹲下身,捧起九月的脸,以额碰额,呼吸缠绕,暖而沉静的房间中充斥深情。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马上就会知道。”
“马上是什么时候?”
“新龙登殿之时。”
“就是是你大哥当上皇帝的时候?”
“对。一字名月,玄字当头,淡发赤瞳,玄龙腾空。”
“他的名字叫……”
“玄月。”
脱魂术的时辰已到,九月身形渐淡,和着白起,像是混融空中,又如一缕炊烟,转瞬间消失不见。桌上的白色瓷盘里还残留着未吃完的春卷,她没有饮水,故杯中茶凉透,十月却举杯一饮而尽。
他指腹摩挲着杯壁,眼睑低垂,寂静之下,他甚至能清晰闻见左胸处鲜活心脏的跳动声。
“扑通扑通”震得心神不宁,震得幸福,却也震得疼痛。
寻伊甚久,如今寻到,便再不会使其受到任何伤害。
————————————————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