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一年四月初四的中午,刘祥和得了第一季度的工钱,又告了几天假,便兴冲冲地往家赶。约莫下午三点钟左右,他走到村口,看见古庙旁边一棵大树下有六七个儿童蹲在地上打弹子。有人远远地看见了一个青白脸汉子大步走来,就大声喊道:“快看,乌龟来了!”刘祥和大吃一惊,正欲上前问个明白,那些儿童见了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一哄而散,惟独毛家一个十一二岁的儿子石蛋儿竟跑到他面前,问道:“乌龟,你回来了么?”刘祥强忍怒火,一把将石蛋儿拎至身前,往地上一坐,便问道:“你这臭小子怎敢如此撒野?凭什么叫俺乌龟?”石蛋儿瞪着小黑眼,说:“你老婆与住在村西井旁边的二狗子睡在一张床上,你怎么不是乌龟呢?”刘祥犹如五雷轰顶,推开石蛋儿,径直向姐姐家走去。
月娥见弟弟急匆匆地进得门来,脸色铁青,忙上前询问缘由。刘祥和却一声不吭,避开外甥与外甥女,将姐姐引进内室,闷声闷气地道:“姐姐,俺戴了绿帽子啦!”月娥大吃一惊,斥道:“傻小子,这种玩笑也是随便开得的么!”刘祥和把在村口遇到石蛋儿等情况细说一遍,月娥松了口气,便笑着说:“小孩子乱嚼舌根,如何能当真呢?”刘祥和恨恨地说:“俺明白了,怪不得那淫婢一直闹着要分家,原来是为了便于她偷汉子啊!”月娥连忙好言劝慰,刘祥和只是低着头,默默无语。过了好一阵,他忽然站起来说了声:“姐姐,我走了。”就像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家中……
刘祥和走后,月娥坐卧不安。好容易挨到二更时分,哄着儿女们上床睡了,便站在大门口向着弟弟家瞭望。斜月西沉,万籁俱寂,四周都是灰蒙蒙一片,忽见一个人影蹿到身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姐姐”,正是祥和。月娥连忙把他让进屋内,祥和气恨恨道:“姐姐,俺真的成了乌龟了!”月娥替他沏上一壶茶,让他坐下慢慢说。祥和在墙边木椅上坐下,才长叹一声,说出了回去的经过。 原来,他从月娥家回到家中,不停地连声长叹。花凤英吃惊地问:“郎君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祥和皱着眉头说:“凤英啊,俺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碰上一桩棘手的事了。”花凤英微微一怔,问道:“郎君有什么难办的事,何不讲出来,让我也来想想办法出点力?” 祥和连连摇头说:“王家屯有个李老四,欠了俺东家一笔巨款,东家派俺去王家屯坐在李老四家里索债,钱不到手不回来。”凤英不解地问:“你是奉主之命行事,那李老四又能拿你怎么样呢?”祥和长叹一声说:“你哪里知这里面的艰辛。讨债人遭人白眼,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但愿不要成为周小仨第二,俺就心满意足了。”周小仨是会同当铺的外柜伙计,大掌柜的派他去索债,结果被欠债人朱万仓残酷地烹杀了,这是轰动吉林的一大凶案。花凤英连忙捂住祥和的嘴说:“郎君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周小仨这个案子绝无仅有,天下哪有多少朱万仓这样的凶徒呢?”祥和阴沉着脸说道:“天下的事难说得很。俺既然端人家的饭碗,就得受人家的管,便也顾不上许多了。东家限俺最迟今日要去。俺现在累得很,想先睡一会儿。伊快替俺准备晚饭,饭熟了这唤醒俺。”说毕,入房倒头而卧。
凤英出来掩上房门,杀了只鸡,又到村口小店沽了点酒,忙了好一阵,待饭熟菜香时,就唤醒祥和进餐。祥和边吃边与凤英说话,言谈之间,夜幕便又悄悄拉下了。祥和扔掉筷子,起身便行。凤英紧握他的手,再三叮咛,泣不成声。祥和毅然决然地推开她,出门大步而去。
其实,所谓去李老四家讨债,完全是刘祥和杜撰出来的,面对含情脉脉的娇妻,他差一点不能自持,要将自己的疑虑和盘托出了。但他终于用理智克制了感情,离开家门,到了一片密林里,坐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打了一阵瞌睡。等到天已经全黑了,他就借着朦胧的月光,便又悄悄地摸回了村,躲在自家黄土垒成的矮墙外,屏息瞭望。过了一阵,远远地看见一个黑衣汉子踏着小步,左顾右盼地朝自家走来。到了近前一看,果然是二狗子,只见他熟练地攀上围墙,又轻轻跃入院中,绕到屋后,用手轻轻而有节奏地弹着窗棂。过了片刻,只听“吱呀”一声,花凤英悄然开了后门,将二狗子引了进去,又悄然把门关上了。祥和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踹门而入,将他们碎尸万段。但他终于强压怒火,到叶家将这一切告诉了姐姐。
刘月娥愣了好一阵,才问:“事已如此,你打算怎么办呢?”祥和咬牙切齿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俺一定要亲手杀掉这两个狗男女,以洗清门户之羞,平息心头之恨!”月娥情知弟弟盛怒之中,再劝也无效,便问:“你知道《杀奸法》吗?”祥和答道:“知道,先杀奸夫,再杀淫妇。”当时的法律规定:妻子如果与别人通奸,丈夫当场将他们双双杀死,可以不负法律责任。祥和说着找了一把菜刀,便欲前往。月娥拦住他说:“只怕他们此时尚未睡熟,那二狗子又剽悍有力,你单身一人,万一他们协力抗拒,你就很危险了。”
祥和只得耐着性子坐下。过了一会儿,又起身欲行,月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