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新元年的五月,随着选秀事宜的确定,任安皇宫却爆出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大事——与当今圣上结发数十载的皇甫皇后被废黜为庶人,幽禁长恩宫,永世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丰朝.皇甫皇后列传》如此记载:“靖新元年三月,后以选秀之事大闹养心殿,帝怒,数月不至长恩宫。四月,有侍从见帝曰,后于长恩宫中施以巫蛊之术,诅咒帝之长女洛偃公主。帝大怒,斥骂曰:‘妇人歹毒!’即令收回皇后册书,并曰:‘妇人多年无子,已是大罪。如今又行污秽之法,何以母仪天下,为天子之妻?’尔后乃颁布圣旨,宣告全国。后则幽禁长恩宫,不得出。”
东方宛玉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的茶盏一个不稳,便洒了一半的茶水出来。她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案几之上,伸出手招呼妆城道:“备车,去镇浣侯府。”
东方宛玉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失落的母亲,但她心中却也明白,此刻自己的脸色绝不会比母亲好上多少。同是外戚世家,两年之内尉迟家与皇甫家的没落衰亡丝毫不曾让她们感到幸运,只会觉得唇亡齿寒,因为殊不知哪一日,或许倒下的便会是东方一门。
“皇上念及皇甫罡早逝,你淮忆姨妈已不算是皇甫家人,且又是先帝朝唯一的孝贤长公主,并未降她的罪。但是皇甫家的其他人,全被此事牵连了进去,怕是在劫难逃了。”尉迟愿安见东方宛玉来了,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一面低声地诉说着皇甫家的灾祸,一面攥紧了自己手中的丝绢,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而东方斥则静静地坐在一边,一口接一口抿着茶,双眉紧蹙,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是一直无言。过了许久,才道:“其实,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他说着又抿了一口茶,看向尉迟愿安道:“尉迟家与皇甫家,包括如今看似风头正盛的欧阳家都是支脉繁盛的庞大家族。”
父亲的话音未落,东方宛玉便大致明白了他所说。只听见东方斥接着对尉迟愿安说道道:“尤其是尉迟家,真正的太皇太后和她的两位兄长一脉只留下了你、任淮忆和任淮令这三个女子,而先帝与中山王虽为其子,但他们的子孙,必定是作为任家皇室正统。就包括愿安你,同样也可算是任氏皇族的血脉正统。但是作为过去的飞虎皇族,尉迟一门的远房旁支实在是数不胜数。他们在朝中的人数众多,稍有松懈,皇上的权力便会被那一大伙人把持。这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而东方家,从曾曾祖父起便是一连的独苗儿子,人这样少,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东方宛玉接过东方斥的话语,心中沉重的包袱虽有减轻却还是令人压抑,她接着道:“可是,爹,到了您这里,您自己倒是不问政事,但您毕竟有两个把握着重兵的儿子。”东方宛玉说着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道:“还有一个看似不用在意的女儿却是本朝唯一获得了封号的郡主。”
“宛玉这样聪明,娘亲从不担心你会出事。阿茂是长子,也是个懂事的。惟有,”尉迟愿安终于开了口,她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的丈夫,道:“阿冀那个个性,我这心里隐隐约约的总觉得不安,生怕他过于冲动,一时疏漏做错了什么事。”她说着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放在平时倒也无妨,只是如今形势这样紧张,他在军中又那样凌厉严肃,难保不会被人怀恨暗算。”
东方斥闻言也是一阵心急,提点儿子们的家书虽然早已写好托人送往玉门关,只是此去路途遥远,这期间难保不会出什么事。他这样想着,袖中的双手不由握成了拳,却终只能无力放开。
“总而言之,皇甫棠此事完全是她自己太过善妒而引发的。她诅咒朝陶,怕也是因为觉得陆晚儿赞同选秀是假模假样,想欺辱陆晚儿的孩子以泄心头之恨。只是她不知,早在大皇子那会儿表哥便已经怀疑她想暗算自己孩子了,如今这样一闹坐实了罪名,只会更令表哥厌恶。”东方宛玉见爹娘心中闷闷不乐,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才将这层缘由说与他们道:“所以,咱们虽然如今是如履薄冰,但是只要事事做得全面了,倒也不怕什么。”
然而此间的一家三人却并未想到,一场巨大的浩劫正在逐步地逼近他们。那是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场灾难。此时的东方宛玉并未想到,那场浩劫会让她与曾经最要好的表哥彻底反目成仇,从此踏上了远走他乡的征程。她也不曾想到,过不了多久,她便在那场惊变之中,亲眼目睹了此生最血腥的一场屠杀。
“念其德行,遥遥可闻,乃封‘德遥郡主’。”
后来的后来,东方宛玉只记得那一日她将赐予封号的册书扔在任未成的脸上,拔出东方家家传的宝剑狠狠地在养心殿的案几之上刻下一道足以劈裂那案几的痕迹,接着冷笑道:“如今是德已远行,遥不可知。任未成,你说皇甫棠是恶毒之人,而在我看来,你才是真的是阴毒无耻,冷血无情。”
“我东方宛玉,今日起便与你,与任家皇族断绝一切关系。”
“从此,但凡所见任氏走狗,我必定遇神屠神,遇鬼屠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