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未曾归家,东方宛玉都快忘记任安的街头是何等的热闹了。
形形色色的各国商贩在任安的街头大声叫卖,杂耍、卖艺、说的各色人群络绎不绝川行于任安的大小街道之中,还有从酒楼之中传来的为说书人捧场的喝彩声,都让过路的行人忍不住驻足观望。东方宛玉掀开马车的帘子,经过半月之久的路途奔波,真是好久未曾见过如此热闹的情景了。
“楼白肃,你看,我们任安街道宽阔,人来人往,而且还有各国人民行走于市,你说,是不是比你们江陵好了太多?”
东方宛玉歪着脑袋,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官员审查一般左右瞧着自己身边的那些摊铺,一边看着有趣的小玩意一边对着身后跟着的楼白肃说道。
楼白肃闻言不由轻声笑道:“郡主的家乡,自然是比在下那小地方好了太多。”
“那是。”东方宛玉说着突然转过了身,惊得微微睁了睁眼睛。夜里的任安城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烛光洒在一身素青衣裳的楼白肃身上,竟让她有些看呆了。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很好看,气质也是极好,确实是任安的水土养不出的清俊公子。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看向别处道:“咳,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延边城,可惜路途实在遥远,要不然真想带你去看看‘长河落日’的壮阔景致。”
所谓“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大概就是指刚才那样一幅场景吧。东方宛玉想着,又忍不住盯着他看,楼白肃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由玩心大起,随手从身旁的面具摊旁拿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面具罩在脸上,猛地逼近她,低吼了一声。
“呀!”东方宛玉被吓得回过神来,娇嗔道:“楼白肃!没见我正在想事情呢嘛!”她推搡着他,似乎吓得不轻,楼白肃不由低笑道:“前一秒还在同在下说话,下一秒便走神,难道是在下实在无法引起郡主十足的注意力吗?”
“不,不是。”东方宛玉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的脸涨得通红,明明想要说很多,一时半会却是半个字也憋不出来。气急之下,索性一跺脚,迈开步子便向人群之中跑了去。
“郡主!”妆城的呼唤将东方宛玉从自己的世界中拉扯了回来,她摇了摇头,似是想把满心的回忆先搁置下去,接着看向马车内的妆城道:“怎么了?”
原是任未成的马车已与他们分道扬镳回去皇宫,再过不久,便该到镇浣侯府了。
东方宛玉又一次看了看窗外,这段路她很熟悉,的确是快到家了。她想了想,便道:“妆城,你与元幕先将陆妈妈和少崖送去镇浣侯府安置下来,我想下车自己走一会儿。”
妆城闻言愣了愣,本想出言阻止,却被东方宛玉一个眼神将想阻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她只能点了点头,看着东方宛玉下了马车走了不远,才赶紧扯了扯一直驾马跟在她们身边的元幕的衣袖道:“你去跟着郡主。”
“我去吧。”陆少崖拦住了元幕,起身跳下了马车。
她跑了许久,才在人群的熙攘之中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回头看了看,不由气恼,楼白肃居然没有跟上来?他不怕她丢了吗?正想着,突然看见一个带着狰狞面具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她呆了一下,急忙追上去,掀开了那人的面具,却发现不过是个陌生人。“不,不好意思。”道歉过后,她又开始四处寻找,却连一个相似的背影也未曾看到。
直到有人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她回过头去,一个带着大笑的胖娃娃面具的人站在她面前,东方宛玉眨了眨眼,伸出另一只没被他拉住的手去掀开他的面具,她想她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幕,面具之下楼白肃带着笑意的面庞,温暖了她的整个世界。
然而现在,东方宛玉缓步走在熟悉的任安街头,却再也不会看到那个人了。
那个总是令她如沐春风的人,不会再在回京述职的时候给她带来江陵的小吃,不会再陪着她逛任安的夜市,不会再戴上面具逗她开心,不会再在茫茫人海中牵住她的手,他,不会再陪在她身边了。
她的左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她已然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心思。
她缓缓地在闹市之中停住了自己的脚步,静静地蹲下了身来,她早就该知道:即使离开江陵也没有用,即使再过多少年也没有用,她怎么都无法忘记他。楼白肃存在于她生命之中的每一处,令她无处可逃。
陆少崖远远地看着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的东方宛玉,握着剑的手不由紧了紧。
江陵侯府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样悲伤的东方宛玉是在挂念谁。
那个永远不会醒过来的前江陵侯。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意识到,楼白肃已经死了?无论她如何思念他,如何放不下他,如何爱着他,他都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