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伶顿了顿,回忆了一下,又说:
“两年之后,六弟又降生到这个从来没有富足过的家。日子艰难如旧。又过几年,三姐长到当年大姐离家那个年纪时,爷爷忽然得了重病,要许多银两医治。我们家根本拿不出来。无奈,爹娘唯有卖了三姐。几经打听,听说卖到青.楼的女子远比卖去大户人家当丫头值钱,爹娘狠心竟将三姐卖到了邻县青.楼。我自是不知爹娘的心究竟如何,总之,从那时起,我便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定不要像大姐三姐一样的命运。因此,我自小不将自己当成女孩,到了女孩儿爱打扮的年龄,甚至将自己扮丑。”
说到此,她不由地伸手在脸上轻轻抚了抚。花季的女孩儿,谁不希望自己如花似玉地出现在人前。但她,为了保护自己,唯有尽量掩藏自己。她的心里,该是怎样的灰暗。连紫应不禁心生怜意,伸手将她拉到身侧。她纯净的目光打消了小伶最后的戒心。既然说了,决心更彻底地说出来。
连紫应示意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起身又走到门外看了看。今日闻风而来的花客特别多,老.鸨在一楼被缠住,笑声直窜房梁。其他人自也没有什么空闲来她这里偷听谈话。便放心地回到房中,让小伶继续诉说。
小伶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神色微黯:
“在脸上画雀斑这样的手法,是三姐教我的。三姐在**之中虽然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却并不放弃希望。三年前,她得到一个商人青睐,为她赎了身带回家去做了小妾。临行前,三姐教我,若有一日真的遭遇不幸,定要设法保护好自己。便在三姐被赎身后,二哥要娶妻,却苦于没有钱银置办聘礼。那时二哥已二十有二,再不娶妻,便无机会了。爹娘自卖掉三姐之后,心中有愧,自然不敢去找她,便又起了将我卖掉之心,带我来到城中。本来我无甚姿色,爹娘没有将我卖到青.楼之意。谁知竟被王妈妈看上了。好在我自小学会掩饰自己,王妈妈看不上我,只将我买回来做了丫头……”
啧啧啧!连紫应听着心中叹息连连。古人究竟为何要生这么多孩子,养又养不起,一遇到大事就卖女儿,害了多少好女子的人生!她却没有想到,古人没有什么方法避孕,又有好生之德。怀上了自不会想着打掉,除了生下来,也无他法。
小伶说完身世,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多少年来,她心中一直有股怨气,无处可发。如今能够将前因后果一并说出来,心底重负仿佛轻了许多。她忽然产生要对连紫应诉说的念头,一方面是被她真诚的目光与笑容打动,更有一方面,是听说她要逃走,而且会有一个一定能救她的人会来。她心底里存了一丝希翼,若有可能,希望能随她一起逃离魔窟。掩藏着自己过日子,真的太累了。
连紫应感慨一番之后,忽然想到自己。父母没有将她卖掉,这算不算已经很好了?伸手拉住小伶,轻和地问询道:
“小伶,你有没有恨过你的爹娘?”
小伶怔了怔,思忖了片刻才摇摇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生我养我,不管怎样对我,身为子女怎能抵抗。恨只恨,命运不公。”
连紫应呆了呆,微微苦笑。她虽不能理解小伶的理念,但她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恨意。也许,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于她而言,只是路人。所以不恨。但有时候,淡漠岂不是比不恨更深沉?
小伶瞧了瞧连紫应,咬唇思索了一会儿,下定决心地目视她道:
“姑娘,我,我想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连紫应自走神中回归,闻言看向她。见她如水的双目中满含希翼,心念一动,扬唇道:
“就算你不求我,我也已经决定了。”
小伶吃惊地看着她:
“姑娘知道我要求你何事?”
连紫应抿唇一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若我有朝一日能逃离这里,我定会回来救你出去。”
小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真的?”
不知为何,从看见她唇边流于心底的笑容起,就觉得她非比常人。如今她一语中的,还给她这般大的希望,真让她如入梦境。
连紫应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决不食言。”
小伶被那英气流动坚忍决绝的目光震住,不由自主地随她点了点头。她心下渐渐升起一股热流,仿佛看到未来充满阳光的日子。泪光慢慢涌起,眼看一发不可收拾地泪流成河,门外忽地远远传来叫声:
“紫烟,好女儿,你好了没有?妈妈快要被缠死了……”
小伶一惊,顿时一慌,急忙起身收起情绪。连紫应忙握了握她的手,说:
“继续画妆。”
小伶依言拿起胭脂水粉,在连紫应脸上涂抹。王老.鸨很快喘着气出现在门口,连紫应不等她说话先开口道:
“妈妈,就好了。劳你再应付片刻,我马上就来。”
王老.鸨扭着腰走进房中,蹙眉说道:
“紫烟,小伶这丫头真的行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