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都羞于开口……”周伯茫然地叹了一口气后,在叶家田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混浊的眼睛没有看叶家田,脸上堆积起来的皱纹,使他的脸被分割得纵横交错的。
他的鼻子有点大,还不笔直,所以他看起来显得有些丑。
“我不怕和你说,我这一生实在太潦倒了……”周伯坐下来之后,就似乎要长篇大论了。
要在平时,叶家田一定会露出讨厌神情,毫不留情给个难看的冷屁股别人的。
但今晚不同,今晚他一个人在殓房旁的办公室值班,要说他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所以,有个人来和他拉家常什么的,以打发孤独又静寂难耐的时间,实在是一件比起他一个人孤独守在办公室里好多了的事情。
也许周伯的家长里短未必好听,但得个人来陪陪,总是件好事。
于是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双手托着下巴,眯缝着眼睛听周伯讲故事。
当然了,因为周伯说了真的是一件人鬼情事,所以在叶家田的内心,还是涌起一阵阵的害怕来。
他面露惊色,色若死灰,却还要在周伯面前装作没事人一样,难免表情显得古怪。
可是,周伯这会儿才不理会他的神慌意乱,一副只顾沉浸于他自己的回忆中,只听他阴阴地说:
“我说呢,你们现在这一代人太幸福了,没受过苦,没受过累。丰衣足食,读书上进,眨眼之间又做到领两千多元的工作,很快就会有女朋友亲亲热热在一起,然后成家立室,生儿育女,过上幸福快活的一生。
“那像我们那一辈人呀!出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刚刚熬过战争动荡,才过上几年安定日子,又遇上饥荒岁月。后来又碰上人为动荡的十年,可以说大半生都是在苦难中飘荡过来的。所以我们那一代人,有衣穿、有饭吃,还能吃上一些肉,就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也许,在你们眼里,这样的人生很原始、很简单。可没有办法啊!想想看吧,一家八口人家,没有田没有地,全靠父母帮人做佣工,能有什么收入啊?所以从小我们家挖野菜、吃潲水煮沸的‘粥’就几乎是家常便饭。
“特别是我这个家里的长子,很快就要和父母一道肩负起家庭的重压了。我十二岁起就帮人家放牛,做农活,得来一点点米饭也舍不得吃,拿回家给还嗷嗷待哺的弟妹。他们实在太饿了,个个面黄肌瘦、青筋凸露,眼眶大而无神,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恰在此时,父亲又患病在身,连医都还来不及医,就一命呜呼了。这样一来,我就自然而然地肩负起父亲的职责。可是,弟妹们实在太多了,连着数有六个之多。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养得他们活,就供不起他们读书。
“结果,个个都是没有文化的人,长大了不是做苦力就是做使妹。没有一个是出息的。而为了养大他们,我是又苦又累。到我四十岁的时候,人看起来就比五十岁的人还老。而且还因为过早过多劳累,早已积下一身疾病。
“眼看着人是越来越大了,想媳妇的心就越急。但是,有哪个女人肯嫁我这个又丑又老又穷的人呢?这不能怪人家哪,谁个做女人的,不希望自己嫁的郎君有钱有貌呵?对吧?就这样,我成家立室的愿望越来越渺茫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是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差。想依靠兄弟姐妹们养老,可个个都是刚够糊口的,一进他们家去,那种穷困潦倒,真是到街边乞讨也不愿呆在他们家啊!眼看着下半生都不知怎么办才好。多得你们招聘看门人呵!不然,我都不知怎么熬后来的日子!
“自从来到场里做看门,我就尽心尽力要报答场里收留我的大恩大德。所以,每晚我都会巡逻看场。当然,当然了,这么大一个火葬场,随得我走来走去的,我就忍不住好奇,有时候就会这儿看看,那儿碰碰的。
“你都不知道,其实整个场里,就你们殓房股是最值得我留恋的。我知道我这个人长得丑,又没有钱,鲜活的姑娘谁也不正眼儿瞧我一下。可殓房里就不同了。除了每天会有一两个挺漂亮的女子被运来之外,有个被人遗弃的姑娘,哎唷,真漂亮呵,又温顺……”
叶家田听周伯讲他的身世时,其实也得挺同情、挺专心的,有好几次,他一个大男子也忍不住眼圈发红了。
可是,及至后来,周伯的说话也越来越走题了。
及至说到他对殓房里的女尸有非分之想的时候,叶家田再怎么也忍不住恶心得想呕吐起来。
可是,周伯似乎完全沉浸于那种让人反胃的境地里去,根本就没注意到叶家田已经露出了反感的表情,他还在那津津有味地回忆道:
“火葬场看起来的确让人很害怕,听起来也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是,他也有让人感到温馨的一面。那就是没有哪个死去的人会和你争斗、吵架、争权夺利的。面对着那些睡得香甜心无杂念的姑娘,那简直就是人间最温润的时刻了。
“其实,只要你克服了那种害怕感,并常常和她们呆在一起,无须过多久,你就会爱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