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早上。
许大宝场长回到场里之后不久,先为自己泡了怀茶,然后才晃着他瘦削的身子,到两个副场长的办公室去,一个一个地和两人说,到我办公室碰下头,开个会吧。
两个副场长刚好是一男一女。
男的姓陈,名叫陈德影。
原来在乡镇的七所八站里当个民政所所长,虽然有些儿实权,但毕竟没有进入中国的正式官僚体系,比计生所长都不如。
人家虽说也是所长,但在职期间可以享受副乡级待遇。
这个待遇就是中国官场最低级别的官价了。
这当然使得陈德影很受伤。
所以听说县里要组建火葬场的时候,陈德影就主动找许大宝进行自我推荐。
过程中有什么猫腻事,因为没有人看见过,也没传出过什么风声,大家就不好说难听的说话了。
但他到过许大宝家后,许大宝在筹划火葬场人选时,就极力推荐陈德影,这个倒是事实。
这会儿见许场长亲自来叫去开会,除了深感不安之外,连忙哈着腰说“好、好、好!”
另一个张姓副场长,名叫倩玲。
原来在社会福利院做保健医生。
虽然几十年如一日,可仍然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算不上正规的医生。
幸好她姊夫近来得势了,在县府办熬了近十年后,终于是媳妇熬成了婆,从县府办副秘书长升到民政局做书记。
这样,当县里决定要成立火葬场的时候,他推荐小姨子去锻炼锻炼,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张倩玲临到新单位做副职领导前,到姊夫家去致谢,姊夫叮嘱她,以前,你是一个普通干部,多少有些任性,也就不再提了。
但从今以后,你是个单位领导之一,处事说话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特别是对一把手,可不能再拿以前的任性来胡乱对待了,弄不好,不仅你身败名裂,恐怕连我这个姊夫也会受到牵连。
张倩玲连忙说谨记谨记。
现在场长亲自来叫去开会,只慌得她连忙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发型,才向场长的办公室走去。
这时,竹席子做墙面的场长办公室里,有好些儿被风吹雨淋过的地方,穿了大小不一的洞。
不知是虫子咬出来的,还是竹席子本身残旧后破损出来的,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阳光就从那些小洞里漏了进来,使得两个副场长走入场长办公室时,第一眼就被花花的斑点阳光晃得眼花缭乱。
张倩玲还不自觉地抬起手臂来遮挡了一下。
可见场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举止,就觉得有些失礼,慌忙把手臂放下来,以示和场长同甘共苦。
许大宝场长本来就没有什么肉的脸颊,此刻严肃得没有一丝儿的笑容,就显得脸肌刚刚够贴骨架,有一种不言自威的精气神和气场在。
因此两个副职进入场长办公室后,就小心、拘谨得令场面的气氛凝滞、沉重。
场长却不慌不忙地坐在他的办公椅子上,淡淡地向两个副手点点头,伸出他那只干瘪的手指了指办公室旁边的两张长条凳,示意两人坐下,随后,将双手放到桌面上,那里摆着一本他平日里用来记事的笔记本。
他挺直了身子,他那张瘦削的、没有光泽的脸,眉毛很煽情地往上一扬,一双善于察言观色的小眼睛瞟了一下两人,才开口说话道:
“真是没有办法呀,开个会也要我亲自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通知,”
两人见场长如此说,正想搭话道个歉说句不好意思诸如此类的说话。
却见场长并没有停顿的意思,就没哼声,静听场长说话作指示。
不料场长话锋一转,接着道:
“所以,场里面急需设立办公室,既方便工作,又确实需要办公室来理顺理顺各项工作。今天把两位叫来开这个会,就是想讨论一下这个事儿。不知两位有什么候选人没有?”
场长这个表面上叫做抛砖引玉、民主政治、集体讨论。
可你真以为他在征求你意见,你就大错特错了。
两个副场长虽然说是来开党组会讨论人事安排的,但实际上是没你什么事的。
要真的天真到提出这个好,那个也不错,然后叫场长选,以后,你就会成为场长的敌人了。
最起码,不能算作场长的朋友了。
所以不但说平日没太注意过谁比较趁手,以后真得改正这种错误才行。
但现在这个候选人显然是火烧眉毛了,看来还是场长先提个人选,然后,我们两个帮着参详参详。
再说了,场长转业前带的兵,来自五湖四海,见识人多,阅人无数,一定站得比我们高,看得比我们透。
所以,还是场长先说。
嘿,这就是中国单位里班子会的基本共通情况。
所以后来场长也不谦让了。
他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