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寒雪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老本行,教书。 起因是她收到一条广告短信。某假期学校寒假招收课外补习班,欢迎报名云云。既然招学生,一定需要老师,寒雪就硬着头皮去报名地点打听。之所以蓄了半天的勇气,是因为这么多年如此大事都是何大海的范围,她独立面对的已经是事情的结果了。她胆怯地问是否需要老师,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说,哪个学校的?她说外地的。那人说,那就算了。寒雪说,我可以和上海的老师一样完成教学任务。那人转动一下眼珠子,说,这课可是要上到年根的。没问题。那人就去打电话,回来时说,先试讲。寒雪就在那间狭窄的报名房间里对着两个工作人员讲起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十五分钟后,像头头的那人一挥手,定了。一个小时两百块钱,税另算。寒雪赶紧点头。这是个庞大的数字。 独立找到如此好的工作寒雪十分开心,向武明浩他们汇报的时候兴奋得都有点难为情了。“终于做成了一件事。”她说。坚持让大家再品尝一次她的川菜(火锅麻辣羊肉汤)。
第一堂课备得很认真,课上得比预想的也要好。快两年没上讲台了,刚开始讲课还有点紧张,面对眼前那双双无数渴望求知的男女学生眼眸--尤其是看见教室后面坐了一堆陪读的家长,脑门子上直冒汗。十分钟之后渐入佳境,声音高亢圆润,思路清明。家长们在点头。工作人员跟她说过,课上得如何,家长的脸色就是指标。这帮家长大多是高级知识分子,一肚子墨水,中学教育不擅长,但好赖是能听出来的。果然,下了课好几个家长夸她的课好。她没想到在陌生的城市里能够得到别人的肯定和夸赞。两年前她的课不也是这么讲的么,为什么丝毫记不起有如此巨大的成就感?回住处的路上她转着脑袋想,总算想起何大海当年说,中学教育就是个基础教育,跟思想搭不上边。她当时也这么认为,的确,和何大海的煌煌理论相比,她的工作只是小儿科。但现在不同,寒雪觉得自己孤身一人站在了风口上,大风从四面八方来,她挺住了。挺住的感觉很好……
她给武明浩打电话,只说了一句就哭了。她说:“我还有点用。” 武明浩说:“好,咱们庆祝一下!”
有天上课,刚开讲寒雪就看见武明浩像个神仙似的坐在后面,她想起武明浩今天休息。有这个特殊的听众,那节课讲得稍微有点乱,不过别人看不出来。武明浩说,他从师范学院过来,顺便长长知识。他夸寒雪的声音很好听,转身板授课时姿势也漂亮。还有啊,你写字的时候小拇指是跷起来的,家长们在私下里说,寒老师是个好老师。寒雪就红了脸,瞎说,他们才不会呢。会的,他们就这么说的,你的课程啥时候讲完?该提前订回家的车票了。一过年,大上海去全世界的火车(机票)票都难买。
“腊月二十六。”
“没问题,我从公司帮你订。”
腊月二十六课程结束。一天上四小时,所有时间算下来,税后还挣了七千多。这个数让寒雪直愣。她当然见过更多的钱,但独自一个人在大上海能挣下这么多,她不是一下子回不过神来。那感觉就像六岁那年,一个人走夜路去迎从外婆家回来的母亲,竟一口气走了五公里,路两边风声起伏,杂草从生,荧火点点。事后都想着怕,何等惊险。 结账前一天,工作人员问她,是否愿意接着上,家长的反应很好。课时费有所提高,一小时三百。寒雪起都没想就痛快地答应了。拿到课程表才意识到,春节回去的日程要改了。新课要上到腊月二十九,休息三天,大年初三接着上。这么一来,武明浩帮忙订的腊月二十七的票得退。她找到武明浩。退票没问题,武明浩来办,只是腊月二十九的火车票可能有点麻烦,公司集体网上订票已经结束,他这两天去售票点排队试试吧。让寒雪安心上课。 当天晚上武明浩就去机场附近的售票网点排队,第二天抽空就溜出去再排队,直到腊月二十七的下午依然没放弃,漫长的队伍一次次排到头,售票员告诉他的都是同一句话:没票。武明浩只好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寒雪,他晚上的火车回家,没法再排队了。
“见了鬼了,”武明浩说:“都说每天晚上七点会放一批票,可我每次在七点问他们,总说卖完了。这他妈的整整一火车的票都卖给谁了!”
老王头说:“没听人家说,在大上海,过年买张火车票,比他娘的现找个老婆还困难。” 寒雪安慰起武明浩,没事,这两天她再试试。实在买不到票也无所谓,反正初三还得上课,咱把年过到大上海来,也挺好。
武明浩回家了,江萍萍和老王头都回家了。他们放年假。寒雪上完课就去售票网点排队,永远都是让人绝望的漫长队伍。她听见前头有人嘀咕,现在你到上海大街上转一圈,只要哪个地方有队人像尾巴一样弯弯曲曲地甩出来的,一定是售票点。寒雪排了六次队,一直到腊月二十九日下午,还是没买到票。一生气,回到住处把整理好的行李打开,我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