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萍萍第一次听到天问山上传来最美丽动听的声音。说它美丽,是因为能从声音想像到画面。说它动听,是因为它具有足够的音响效果,而且是超重低音。声音把天问山的宁静彻底变成了昨天的历史。那时萍萍正在房间里听MP4,这是唯一能享受到的自带音乐,那里面的歌已经听了若干次了。在早就腻烦了的音乐声中,突然听到了一种陌生的声音,萍萍非常兴奋,一下子跑出去,问婆婆:“娘,是不是放炮了?”
“嗯。”
“修公路的炮么?” “嗯。你老爹就是打炮眼的。”
“修通这条公路要放多少炮?”
“公路有多长,就要放多少炮吧。”婆婆揣测说。婆婆回答得很精明,也很模糊:“我也不知道,你问他。” “娘,是不是你也希望早点通公路?”
“是呢。娘跟你一样的想法。路通了,我就可以经常回娘家了。”
“娘,你娘家还有什么人?爹娘还在?”
“早不在了。是一堆坟墓。”
炮声接二连三地响着。还是那种超重低音,很厚、很实,仿佛从高空中压下来的,以巨大的覆盖面倾泻下来,占满了空气中的所有缝隙。萍萍站到房门外面了,看着蓝天,看着山那边的山峦,想像着开山炮的爆炸姿态。接下来的炮声更响了。她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炮声来自天问山绝壁的方向。她想像着,那里坚硬的岩石已经炸成了花朵般的碎片,然后飞向天空,再坠落下来。她还远远地看到,天问山崖那边,一股股浓厚的烟尘升腾起来。烟尘与蓝天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分界,非常清晰,然后慢慢淡化了,散开了。
从那天开始,萍萍每天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等待炮声和倾听炮声。她听着炮声回忆着本主任张开平说过的话,这条公路要修三个月。三个月后就通了。现在,寨上调足了全寨子的劳力,全力以赴。 在阿牛家,阿牛和爹都参加了修路的行列中。可阿牛去了三天后,就被张开平打发回家了。开始,张开平在工地上见到阿牛很惊讶,也很开心,还夸他热爱家乡。到了第二天,张开平就劝他回去陪媳妇,阿牛不走,说自己能劳动的。第三天早晨,张开平又看到阿牛在工地上撅着屁股劳动,张开平就不开心了,虎了脸说:“你给我回去!我嫌你太文弱,还碍事!村里也不缺少你一个劳力!我们这里一个人要顶一个人用!”阿牛还是不走,张开平就彻底生气了,又骂人了:“你狗东西走不走?你不走,我让他们赶你走!”
阿牛还是不走,他看着张开平的样子,真的感觉他长得很恐怖,很凶。阿牛说:“你给我讲讲道理,你凭什么剥夺我劳动的权力?”
张开平瞪着凶狠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说:“我一个当村长的,会给你讲道理吗?叫你滚回家就是道理!”张开平命令那天被骂的那个倪黑子,说:“你把他的铁铲给他没收了!”
倪黑子走过来,笑嘻嘻夺走了阿牛手中的铁铲。阿牛突然变得手无寸铁了。两手空空的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从没窝过这样的火。此时的张开平集野蛮和霸道于一身,根本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阿牛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几步之后,他才把手套取下,扔在石头上。他的身后,紧贴着一双双带着笑意的目光。包括他老爹。 阿牛气呼呼地回到家里,萍萍正在帮娘做饭,萍萍问他:“怎么回来了?才出门就收工了么?” 阿牛说张开平把他赶走了,嫌他干活不得力,碍事。萍萍说:“那你回家就不碍事了?”
阿牛说:“回家我可以帮娘做家务劳动呀。”
“做家务劳动也不需要你的。大学高才生大才小用么--你就闲着去吧。”萍萍看着阿牛失意的样子就很开心,成心想气他一下,说:“要不,我给你安排一项工作。”
“什么工作?” “你去看看外面起风没?”
阿牛脸都青了,气得转身出门收拾庄稼去了。
中午时候,张开平和阿牛他爹一道进了家门,那时快阿牛才刚刚从山坡上回家,一见张开平来了,心里便有些不悦,但他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张开平冲他哈哈一笑,说:“你娃子还生气?告诉你吧:我为什么不让你在工地上?那是因为太危险!你是我们寨子里唯一的大学生,金贵哩,受不得闪失的。工地上石头乱飞,不长眼睛不认人的。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全寨子村民交代?同样是寨子里人,命的轻重就不一样。全寨子这么多精壮劳力,又少不你一个。我要是今天不骂你,你就不回家。”
阿牛听张开平这么一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吃饭时,不胜酒力的阿牛硬要给张开平敬酒,张开平又是一副官场模样了,说只能限三杯(自酿苞谷酒--又名烧刀子),下午县里扶贫办和交通局的领导要来,我不能醉醺醺地见他们。村长要有村长的样子。阿牛知道,村长就是村主任,只是称谓不同罢了。阿牛问张开平说,你喜欢人家叫你村长还是叫你村主任?张开平夹一块腊肉扔进嘴里,说,你们知道村长是我村主任也是我就行了,你们以为两个人也没关系。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