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如同手指经过沙滩,她和她的生活切肤可感,一目了然。而过去,手指经过的是玻璃,什么都没留下,仿佛寒雪这个人不存在过一样。
“多贴一份总还是多一点希望的。” “也就‘希望’而已,”寒雪说:“我都快把这‘希望’给忘了。” 武明浩还是去了,打伞骑自行车。刚走不久雨就变大,风也跟着起,雨线斜着扫到玻璃上。寒雪打电话让武明浩赶紧回来,他说没事,已经进了画院,贴完就回去。寒雪就在阳台上看着雨落,水在地上四散漫流,她又给武明浩打电话,先躲躲,停了再说。
雨一直没有停。一个半小时后武明浩湿漉漉地回来了,脚底下呱唧呱唧地响,运动鞋里进了水。他没觉得雨有多大,从画院出来又去了福旦,没想到衣服竟湿得差不多了。到东方大剧院那儿的十字路口,为躲一个闯红灯的小孩,一个急刹车,两脚撑地刚好踩水里了。真是倒霉都带个样子。寒雪让他赶紧换上干净衣服,拖鞋拎到他跟前。武明浩的脚从鞋子里退出一半,停下了。寒雪蹲在一边说,脱呀,冷水里泡着好受啊? 武明浩吞吞吐吐地脱,只好自嘲地说:“不好意思,开始卖生姜啦。” 寒雪没听懂,看见武明浩的大脚趾从破了洞的袜子里钻出来才明白,是有点像块生姜。寒雪红着脸说:“这有什么,谁没有生姜。”
“老是忘了买新的。早上那洞还只有米粒大。真的。” “好啦,管你什么时候坏的。赶快冲个热水澡,小心着凉。”
武明浩洗了澡钻进被窝,五月初的冷雨立竿见影,鼻子已经堵上了。刚躺下就听见卫生间里哗哗的放水声,他问寒雪在干嘛,寒雪说,反正闲着,顺手把湿衣服给洗了。武明浩赶紧叫唤,你可别学雷锋啊,我那衣兜里全是钱。臭美吧你,寒雪说,要不是那什么,给一麻袋金条我也不稀罕碰你那脏衣服。 那雨淋过武明浩就停了,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一轮火盆大的太阳从东方云海深处冉冉升起,彩霞映红大半个天际,海面上波光鳞鳞,机帆往来。武明浩睡一觉,捂出一身汗,跟好人一样。早上他去过画院和福旦,骑自行车去找老王头和江萍萍介绍的朋友。有病乱投医,没准就撞对了人。上午和一个营销业老总谈过,下午接着和另一个做书的老总谈。武明浩来之前在网上搜集了一堆关于他的资料。该老板在上海的私营书商里排得上号,尤其这两年,从台湾和国外引进的几本精神鸡汤式的普及读物很替他长了脸。他的朋友在文章里写,此公头脑相当好使,早年在朋友圈中就以善于创造和引导潮流闻名。前几年他刚涉足出版业就断言,现在大家忙着赚钱都把自己赚空了,集体找不着北,信仰缺失,心灵枯竭,怎么办?补。他就四处物色可靠的补品,发现宗教信仰类的心得体悟挺合适,既有点品位又不过于高深,上及高级知识分子和金领、白领,下到家庭主妇、学生、农民工和社会闲杂人等,雅俗共赏。就集中精力做这一块,果然就找准了地方。
武明浩到那公司,正赶上该老总临时去出席个会,秘书让他在会客厅里等。武明浩就端着茶杯在会客厅的书架前转悠,老板回到办公室时武明浩已经喝了一肚子精神鸡汤。应该说相谈甚欢,武明浩好歹是个文化人。老总对武明浩的评价是:一个相当有想法的文化人。这就好,我会认真考虑武先生的,如果不出意外,我可以提前和你握个手,合作愉快。
武明浩报以热烈的握手。出了公司看一下时间,寒雪这会儿应该上完课回到“宿舍”了。他给寒雪打电话,想跟她说,今晚咱们别做饭了,到“沸腾农家乐鱼米之乡”吃水煮鱼去。成不成都值得祝贺。 ――当时寒雪刚从超市出来,准备去附近一家音像店。下了课她直接去了家乐福,一口气给武明浩买了10双袜子,冬天穿的,夏天穿的,还有春秋穿的。买完了想起武明浩说过的一部叫《上海人》的电影不错,写生活在大上海的年轻人。武明浩也只是听说,去了几次音像店没买到,她打算顺路去看看。手机响了,她边走边接电话。迎面走来一个瘦高男人,擦着她肩膀过去,寒雪本能地扭过头去看对方,那人也转过身来看她。黑框眼镜。尖锐的冰凉的眼光。刀削斧劈过的尖下巴。他对寒雪说:“是你。”
武明浩在电话那头开心地说:“寒老师,你在听我说话吗?今晚咱们去‘沸腾农家乐’!” “听着啦,”寒雪说,一瞬间心静如水,转过脸专心说话:“不准去!我要做一桌好菜,都是你爱吃的。咱们就在家里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