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忘了,她这点力气怎么可能把钱抢回来。
阿媛努力平息自己的恐惧与惊慌,勉力爬起来走到吴有德面前。
“叔,你看,这些钱我也不是自己用,明礼今秋要参加乡试,这些钱是给他准备的盘缠。等他中了举人,各地的乡绅老爷必定要支援他。到时候叔你的那一份自然少不了的。这里十几贯钱而已,叔你要是怜悯些明礼,将来他大富大贵了又怎会忘了你。”
阿媛觉得吴有德也不是个只看中眼前利益的人,当初他巴结宋明礼,不也就是巴望着将来有个官老爷女婿,让他过好日子么。
这般陈说,吴有德八成是要转意的。实在不行,拿出其中两罐钱来打发了他,把十四贯钱要到手,再找个吴有德打死也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哪知吴有德不仅不为所动,提到宋明礼似乎让他火气高涨得能喷发而出。
吴有德额上青筋跳动,一把捏住阿媛的脖子,把她提到跟前,“等他中举?等他富贵?那时候你以为他还会要你吗?”
阿媛已经闻到吴有德口中刺鼻的酒味,无奈脖子被他紧扣,想扭头避开已是不能。
阿媛的声音因为压迫而变得沙哑,“你放心...他会的...少不了让你跟着富贵...”
吴有德突然发狂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死丫头,老子白养你十多年啊,养得你成了睁眼瞎子。当初要不是老子使计,宋明礼那个小子能看上你?”
阿媛的呼吸有些滞住,也无力地停下了在吴有德手中的挣扎。她心中突然而至的懵懂明悟,竟让她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
使计?使了什么计?吴有德是在撒谎,在挑拨吧,他只不过为了得到那些钱而已。
阿媛用心虚的解释压下心中的不安,可联想到宋明礼每次见她时冷淡的神情,她如今确实明白那并不是不好意思而已,也打算要去问清楚的。可她意识到的时间,终究是晚了些吗?
吴有德的话彻底击碎了阿媛心中最后的一丝期盼。
“一年前,是你把这没用的书生救了回来。我从王山泉那里得来的粮食就两个人的口粮而已,你偏偏要把宋明礼好吃好喝的养着。后来他伤好了,要下山了。老子见你对他有几分意思,便出了力要帮你呢!”
阿媛见吴有德笑得沾沾自得,心里像被刀剜了那么难受。
“你——做了什么?”阿媛一字一顿地道。虽然她极不愿听到那个事实,但又忍不住要知道真相。
吴有德松了手,阿媛还没喘过气,又被他推了一把,脱力地撞倒在床沿上。
吴有德冷哼一声,“老子给他算了一笔账!他在老子家里好吃好喝了两个月,怎么也要算他一两银子一天!他走不得路,村里的大夫说要请城里的大夫才行,老子给他找了城里最好的大夫,这又得算他十两银子!老子给他煎药端汤,伺候他跟少爷似的,这又得算他十两银子!最紧要的,老子闺女,清清白白的姑娘,跟他一个屋檐下两个月,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这点怎么也要算他二十两银子!他欠老子一百两银子,还不上自然要娶你。”
阿媛抓着床沿的手颤抖起来,声音也跟着发颤,“你——你讹了宋明礼!”
吴有德没人管着,嗜酒的本性得到彻底释放,后来还染上了赌瘾,更是几天不着家了。
阿媛自是无法管束他,心中倒也松了口气,她很渴望吴有德不在家的日子,她可以安心做自己该做的事。
“青竹哥,昨晚上多谢你了。”看着颜青竹布满血丝的眼和明显疲惫的神情,阿媛充满了歉意,“我叔时不时闹上一会,让邻里都不得安生,这一年多来,亏了你帮忙呢!”
颜青竹淡淡笑着,“乡里乡亲的,说什么谢。”突又想到什么,道:“这几日雨下得多,后山上笋子长得快,我打算今日去挖些。你做糕点是不是要用到麦浆草,蒿菜什么的,我顺路就给你摘回来吧!”
阿媛赶忙摆手,她哪里能再麻烦人家,“不用了,青竹哥。”
颜青竹已出了篱笆,往后山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指着阿媛家对她道:“你没睡好,快回家多睡会儿。你一个女孩子,别老往后山跑。以后要采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顺路的事儿,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话说完,颜青竹已经走远了,阿媛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要说她这位邻居,对人实在够仗义,但不知怎地,阿媛从心底里觉得,不该多欠他人情,不敢安心从容地接受他无私的帮助,心里总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阿媛回到家中,心想吴有德这一去估计又是两三天不着家,现下天还微暗,她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活,不如先补会儿觉,起来做事更有力气。
于是回屋,仍是将门窗都锁牢了,又用箱子抵住,才安心睡下。
心里知道吴有德不会那么快回来,但止不住要多些防备。
这一觉起来,却是天色大亮。
阿媛没想到自己竟睡得这么晚,一年里也没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