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到了那时,他耕作,我织布,他练剑,我吹笛江山之争,武林之斗,再与我们没甚么关系那该有多么快活呀。”
方教主眼下听到吹笛就头大,他不往自个儿身上联想,也不去接赵敏的目光,垂眸道“贫僧是出家人,郡主同贫僧说这些,实在是找错了人。”
对座无言片刻,方天至正欲重提散席,赵敏忽而道“酒不尽兴,我请大师听琴。”
方天至本来便应了她随身保护的要求,心想既然脱不了身,听琴总比尬聊要好一些,便不多言。赵敏击掌一下,又有婢子上前收拾残局,换上崭新碟盏,清茶点心。待一切齐备,亭外花树下,一名琴师已端坐在搬来不久的桌凳面前,素手按弦,轻轻一拨。
这琴师造诣不凡,用心亦深。赏花乐事在前,他却知道郡主如何脾性,不奏和乐欢欣的琴曲来取悦于她,信手一弹,只听琴音古拙幽玄,清朴恬淡,乃是一调旷达之曲。
赵敏静静聆听半晌,烦恼色、伤心意,仿佛尽都淡了,她望了方天至一眼,忽而清唱道“大钧无私力,万理自森著。人为三才中,岂不以我故与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结托既喜同,安得不相语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彭祖爱永年,欲留不得住。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甚念伤吾生,正宜委运去。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1”唱罢,又不尽意般复道“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她唱得乃是陶渊明的形影神赠答其一,也不知是唱给自己听,还是唱给方天至听。方天至闻此曲意歌意,思及过往种种,心中亦有所感,他默默想,他欲投胎做人,不过是想要忘却一切,重新开始。
可若能不喜也不惧,应尽便须尽,那忘不忘却一切又有甚么区别
他每到一个新的轮回里去,不也正是一个新的开始么
然而世间事,向来是想到容易,做到难。看到容易,看破难。
他出神半晌,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如此听琴许久,及至黄昏日落,花影幽幽,赵敏才道“停罢。去问问,父王回来了没有”一名绿衣婢子依言离去,赵敏饮了口茶,不经意间西顾一瞥,却忽而自座上站起,惊疑道“万安寺那边怎么好像冒起烟光来了立刻着人去问”她话音未落,那名刚刚走出竹墙未久的婢子忽而匆匆转回,行礼道“郡主,哈总管派人来报讯。”
待报讯人走上前来,二人定睛一瞧,正是神箭八雄中的李四摧。方天至心中一动,便猜恐怕是张无忌等人有了动作,而李四摧抢上前来,拱手拜道“郡主容禀,哈总管搜查万安寺,意外觉鹤先生穴道受制于禅房中,细问之下得知,苦大师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假的十香软筋散,趁其不备而偷袭难,鹿大师眼下不知所踪,万安寺恐怕有变”
赵敏脸色阴晴不定,再瞧西方,只见万丈夕光之中,万安寺高塔处的烟光愈浓烈,俨然是着火了。她冷冷道“我都瞧见了。”说罢阔步在前,向竹墙外疾走,“备马,去万安寺。”
三人纵马于街上奔驰,愈靠近万安寺附近,只见往来兵士愈多。蒙古军队结成数股,于街头驱赶平民,封锁路口,搞得四下鸡飞狗跳,气氛惶乱不安。李四摧手持汝阳王府令牌,沿路通行无阻,不多时便突破几重蒙古士兵,赶到了万安寺寺门前。
一个红衣番僧瞧见三人,急忙上前接应,叽叽咕咕说了一通胡语。
李四摧道“世子爷已到了,料想大事无碍。”
赵敏点了点头,忽而道“你先去找我哥,”李四摧不敢有违,急忙随那番僧进了寺门。待他走后,赵敏侧凝视过来,向方天至道“万安寺塔楼起火,若所料不错,应当是我哥哥安排的。你们中原武林的人如今恐怕正在塔上受困。你还不去救人么”
方天至不知她有甚么古怪打算,干脆直接问“有人劫寺,郡主难道不去塔前坐镇”
赵敏望着他,莞尔一笑道“我自然要去的。只是我要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过去。你要跟着我不成”
方天至望着她双眸,忽然之间明白了她的用心。他沉默一瞬,问道“你是为我着想,不想他们瞧见我和你一块儿出现,是么”
赵敏微微一笑,神色中一时是温柔,又一时化作狡黠。但最末她负手扬眉,嫣然道“你想得倒美。我只是喝茶喝多了,想散散步。”
方天至站住不动,道“你仿佛不怕人被救走”
赵敏道“苦大师受王府驱策多年,早不反晚不反,偏偏一见着张无忌就反了。他制住了鹤先生,鹿先生恐怕也上了他的当,十香软筋散解药怕是不保。张无忌与你二人本就世间罕有敌手,几大派的人若再恢复了武功,恐怕留也留不住。我担不担心,又有甚么用了”她又歪头睨他,“你去不去救人待会儿说不定我一反悔,便叫你陪我一起散步了。”
方天至望了眼火光,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飞身过墙,朝宝塔疾奔而去。
赵敏在他身后叫道“喂方天至,我在王府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