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入住宅楼之前没有抬头看向自家的窗户,如果她看一眼,就会察觉家里的灯是黑着的,如果父亲或者母亲至少有一个人在家,肯定会亮着灯等她回来再睡觉。
进入楼道,她咚地跺了一下脚,一楼楼道的声控灯亮了,她迈步上楼。
然后是二楼。
在二楼与三楼的中间,她跺脚,却意外地发现三楼的灯没亮。
她以为声音太小,加重跺了一下脚,但三楼的灯还是没亮。
那时的白炽灯是将钨丝通电加热到白炽状态,以发光发热,寿命比现在的ed灯差远了,频繁一亮一灭钨丝很快就会断裂,再说用在楼道里的灯泡也不是什么高档货,不仅经常坏,还经常被人偷回家,声控灯不亮是很常见的事。
她想,灯泡又坏了,或者被人偷了吧真是的,太没素质了
这样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的脚步只停滞了一两秒,又继续上楼。
否则还能怎样呢
先不说她以为父亲在家,就算父母都不在家,难道她要因为三楼楼道的灯不亮,就一整夜不回家睡哪儿
反正很快就到家了,她加快脚步,眼看只差几级台阶就抵达三楼了,突然从头顶传来狗叫声。
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她家那条土狗的叫声,声音嘹亮而愤怒,连续不停地吠叫。
它从没在大半夜这么叫过。
跟其他狗一样,杂毛的听觉很灵敏,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家里人只要刚踏进一楼或者二楼,它就能听出家人的脚步声,然后早早跑到门口迎接。
它一定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它为什么突然叫起来,而且叫得这么厉害
蔡美纹猛然想起那个几乎已经被她遗忘的夜晚,心里打了个哆嗦,停住脚步没敢再往上走,而是扶着栏杆,探头向上看。
嘹亮的狗叫声令一、二、六楼的灯全亮了,只有三、四、五楼是黑的。
借着六楼的微弱灯光,她似乎看到在四楼有一道人影也扶着栏杆低头与她对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她的心里却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像是正在被一条毒蛇凝视。
人影缩回了头。
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尖叫,不顾一切地扭头就跑,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跑出楼道,一直跑到小区门口的警卫室才停下。
也许有人会嗤之以鼻,认为她胆子太小了,如果把楼道门口一堵,岂不是瓮中捉鳖但作为一个初中女生,她没有当场吓瘫在地已经是万幸了。
小区的警卫听完她的哭诉,拿上手电去查看了一番,当然什么都没看到。
楼里的邻居有人听到她的尖叫,出门查看情况,也什么都没看到。
这种情况,显然报警没用,她什么都没看清,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也没有,警察来了能干什么
小区警卫给她的父母打了电话,她父母匆匆请假回来,虽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但看她哭得梨花带雨,还是很心疼的,安慰她几句,就带她回家睡觉了。
回到熟悉的家里,杂毛依然像平常一样等在门口,向她摇尾巴。
令父母大感吃惊的是,平时总是对杂毛冷眼相加的她,却突然把它抱在怀里,哭得比刚才还伤心。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杂毛才相信她,只有杂毛才跟她站在同一边。
从那以后,她跟杂毛的感情越来越好,吃饭的时候经常把父母夹给自己的肉喂给它。
父母也并非完全不相信她,但他们能做的很有限,只要他们没上夜班,总会在家属院门口等她下晚自习回家,努力在允许的范围内尽量错开同时上夜班的日子,除此之外作为一介平民,也没别的办法了。
在父母同时上夜班的夜晚,蔡美纹会要求他们在出门的时候,把杂毛寄存在警卫室,她下了晚自习,在警卫室接了杂毛一起回家只要每个月送给警卫们几包烟或者两瓶普通的白酒作为人情,警卫们也乐得帮忙。
放学回到小区,她跟警卫们招呼一声,带着杂毛把自行车锁进车棚。
那个年代也不讲究什么遛狗要牵绳,大家都没这个意识。杂毛在她身前身后跑来跑去,不会离得太远。
来到单元楼下,她在楼门口等着,指了指楼道,杂毛像是通人性一样,自己跑进楼里,一口气跑到四楼,确认楼里是安全的,才欢快地跑下来,跟她一起上楼回家。
后来有一次,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她带着杂毛下楼遛狗,让它自己跑着玩,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背单词。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杂毛叫起来,抬眼一看,它是对一个工友在叫,叫得很凶。
那个工友穿着普通的工作服,一看就是刚下班没换衣服就回来了,还戴着一顶鸭舌帽,面目隐藏在帽檐的阴影里。
杂毛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冲他狂吠,甚至有冲上去咬他的架势。
那人猝不及防有些慌张,但这也很正常,谁被狗这么近距离狂吠会不慌张
那时正是黄昏,小区里其他刚下班的工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