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也慢慢恢复了正常,虽然瞳孔涨大,黯淡无光。他的两只甩打的手臂仍没有停止,随着呼引的通畅又渐渐加快了速度。
严慈躲在石磨的另一边,看儿子机械的动作,仍是心有余悸。她在等着儿子慢慢地恢复神智。
马成的力气一点点回归,刚萎缩式的站立渐渐挺拔刚直起来。他半散着的双手又攥握成拳,一下一下,嘭嘭锤打磨盘。两人环抱的磨盘侧面,白花花的石料上血红一片,随着马成的每一次捶打,殷红的鲜血不住涂沫,汇聚着顺着石侧下滴。严慈看着,不禁心疼起来,“成儿,别打了。”她大叫一声,喉咙发紧。
“疼!”严慈的大叫唤回了马成的一点意识,他看着对面的妇人,似识非识地叫了一声。
“儿啊,别打了。”严慈的泪水积聚到眼眶,看着儿子血红的双手,她的腿在打颤,心在滴血。她多想冲过去,像小时候那样,哄抱着他,让他在自己温暖的怀里安眠。
“妈妈,妈妈”马成意识不清,像三、四岁的孩童遇到了电闪雷鸣,莫名的恐惧下呼唤起母亲。
“儿啊”严慈悲鸣一声,泪水流满了脸,她一个箭步环跨了过去,抱住马成用力往侧外推,想将他推离磨盘。而马成纹丝不动,在混沌之下反而感觉到了阻挡,那半歇的力气瞬间又饱满鼓胀,一下快似一下地击向磨盘。
严慈看着儿子伸缩不止的拳头上皮肉已磨失贻尽,森森的白骨露出它们狰狞的关节。“儿啊,别打了。”严慈转抱住马成的双臂,拼命地想推离他。壮硕的马成脚像生根,身如浇铸,动也不动。不一会,磨槽里已汇聚了成片的血液,汩汩地流向槽口。马成拳部露出的白骨,刚还壁垒分明地突兀,现在已错落交织的平整。
“天啊,我该怎么办啊?”严慈看着儿子仍然是非不分的虐残着自己的身体,痛彻心扉的无助感吞噬向她。
“妈妈,疼!”马成的躯体和大脑已然分离,双手勇猛前击的同时,痛觉的神经准确地刺激着意识。
“儿子”严慈见马成又呼唤自己,一丝欣喜从心底涌出。
“妈妈,疼!”马成又叫了一句,双手击打更速。
“儿——啊!”严慈见此,心如刀绞,面上的泪水欲发横流,她深情地呼唤一句,就用力地挤进了儿子和磨盘之间,用身体挡住了马成前击的双手。马成的双拳蓦然间减少了疼痛,猛地就加了力气,“咚”地一声捣在严慈的胸口。严慈胸中一闷,轻声叫了句“儿啊”就欲往下跌去。马成的另一拳已挥来,击中她的左腹。严慈清晰地听到断裂的脆响,她的肋骨已经折断。她刚意识到这点,挖心的疼痛随之传来,让她的身体猛然绷直,也让她瞬时明白,她不能倒下,她决不能倒下。死亡,没有什么可以抗拒。这,并不证明它的伟大。在母爱面前,死亡不值一哂。不为别的,只为那句心的呼唤“妈妈,疼”,严慈已明白自己的宿命,身为母亲,就是为儿子挡风避雨。儿啊!妈妈来保护你。
拳头击打在严慈的身上,她的嘴角开始渗血。
儿啊,打吧,打吧,打在妈妈的身上,你不会感到疼痛。
拳头击打在严慈的身上,她的微笑在脸上绽放。
儿啊,打吧,打吧,打在妈妈的身上,妈妈感到心安。
拳头击打在严慈的身上,她哇了一口血,那血染的微笑满是慈祥关爱。
儿啊,打吧,打吧,打在妈妈的身上,妈妈不痛。只要有妈妈在,你就不会痛,妈妈更不会痛。
八月的桂花香气,烘托起秋日的和煦,在剑之晶村的农家小院里,一位含辛茹苦的母亲忍受疯癫混浑儿子的暴打,就像看护着他小时候得了风寒感冒,焦急的心情、母爱的凸显。
大门开了,在田里起收花生的马桂回家吃饭。两个妹妹还在田里看守着花生,他们等哥哥吃完后来替换自己。
马桂看到弟弟在没命地击打母亲,而母亲像没有疼痛一样,满嘴鲜血地看着面前的小儿子,眼睛里如水的爱意融化了阳光。他,傻了一样站在门口。
“妈”马桂突然间大叫一声,泪水滂沱。他冲进院子,摸起地上的扁担,砸向马成的后脑。马成停下了手,回头看了一眼,就往后倒了下去。
严慈怜爱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儿子,用力地叫了一声如蚊鸣的“桂儿。”
“妈!”马桂丢掉扁担,冲上前抱住了严慈“妈,妈。”泪水山洪暴发一样。
“桂儿”严慈在马桂的耳边叫道“照顾,弟……”
阿桂抓着妈妈的肩头,“妈,妈,妈妈。”老太太已闭上了眼睛,嘴角仍挂着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