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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鉴作为徐州前任刺史,人望尚未完全消弭,加上徐州各乡户也是不乏聪明人,情知沈大都督必然怀有大愿,所以一时之间,各处乡中贤长、军中将领俱都蜂拥而至广陵,纷纷要求沈大都督渡江问政,扶正朝纲,为郗公讨还公道。
然而面对此一类的请求,沈哲子俱都不作回应,只是严令各方谨守门户,勿作远出,同时吩咐曹纳沿大江一线以作封锁,不许江东消息随意扩散,以致徐州乡野群情骚然。
郗鉴身死的消息在广陵周边惊起的波澜还未消除,很快便又传来丹阳、吴人等各方民乱痛杀琅琊乡众的消息,不乏受灾乡众放板北逃,俱被曹纳兵众沿江拣取,甚至在江边发现王长豫嗣子王混。
王混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自然比不上沈哲子相同年纪的早慧,家门遭此横祸已是失魂落魄,偏偏又被家人裹挟北逃,直接落入家门宿仇手中。
所以在被送到广陵沈哲子大营的时候,稚气正浓的小脸已经显出灰白死气,沈哲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发问,他已经倒地痛哭抽搐起来。
“家门先公遭难之前,强命家奴护从小郎北上,言是此世能存太傅血脉者,唯沈大都督一人。恳请沈大都督念及太傅元功,庇护小郎……”
王家那家人这会儿也是惶恐到了极点,入帐之后便深跪在地膝行上前,嚎啕大哭,叩头求乞道。
“起来说话吧。”
眼见这主仆如此凄惨模样,沈哲子也摆出一份和善神情,琅琊王氏遭遇怎样的惨事,作为行凶者之一的任球已经派人通告过来。对此沈哲子也只能奉以一丝感慨,怜悯倒不至于,赌台之上就是如此残忍,不愿下桌那就只能输到倾家荡产,这一点实在无怨于人。
若非沈哲子来到这个世界时机赶得巧妙,他的命运绝对要比这个王混凄惨得多。别的不说,单单他家小弟沈劲死战洛阳时心念如何,沈哲子都不愿去深想假设。
那王氏家人断断续续讲述一些王门遭难情况,也都混乱得语焉不详,最后索性干脆直接捧出王恬交给他的那一封血书。
沈哲子接过那血书匆匆一览,心内不免又生感慨。王恬这一封陈情,可不仅仅只是陈述事情而已,甚至言之攀咬都不为过。这信中不只详详细细交代了王允之谋逆并勾结庾翼戕害吴人的事实,大量青徐乡宗也都列名其上,甚至于字里行间隐指诸葛恢才是所有事件的主谋!
换言之,这一封信名为陈情,不过是王恬猜度沈哲子心意,主动递到他手里的一杆枪,让他更加方便的进行清算打击诸葛恢等一众乡党。这是一封买命书,是王恬为了保全其父毕生事绩所做的最后努力。同时托孤于江北,某种意义上也是强忍灭门之恨为沈家稍作洗刷。
沈哲子手捧这一份血书,心内也越发认识到这些世族子弟们为筹谋家业存亡,用心之余底子里的那一份凉薄,为了他们心目中认可的那一份价值,世间所有事务在他们看来都是可以牺牲的!
“王敬豫临终泣血成书,申明正道,洗刷屈辱,此情可钦。你家小郎凭此足够不受家门孽种连累,如此心血所成,我不能夺之,贴身收好,以待昭白天下。”
沈哲子略一沉吟,将这血书叠起又递还给王家人,他如果真要大开杀戒,无需王敬豫给他把柄,不受此惠,倒也无需再给琅琊王氏以特殊关照。
见那王氏家人惶恐着不敢接信,沈哲子便又将血书摊开,写了一个“阅”字再递还去,又叹息道:“收下吧,太傅中兴首辅,岂是身死能毁。往年我也幸得太傅征辟,才能入为王用,承于此惠,当护其嗣传存续。”
随着琅琊乡土被血洗,整个江东局势越来越呈现崩坏之势,甚至就连向来持正自居的刘超都亲自写信请求沈哲子南下主持局面,更不要说麾下众将。
然而面对这一类的请求,沈哲子却始终保持缄默,不作表态。只是沉默之余,又将徐茂所部新编府兵调至京府对岸驻守,不让京畿混乱有向外扩散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