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姑孰,本是褚季野镇治,眼下却已经被庾翼并其兵众占据,而褚季野也被控制在了内史府中。
这一次的渡江,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庾翼不过命人于上游濡须口稍作佯渡姿态,便将褚季野大部分兵众吸引而望。及后从都下出发的桓温率领不过百数部众,轻轻松松便进入内史府将褚季野控制住,而后将其符令自横江送出,庾翼所部精锐便大摇大摆的渡江而来。
因为计划进行的顺利,所以庾翼心情也颇为轻松,看到对面一脸铁青之色的褚季野,便笑语道:“兵者凶险,多尚诡道。季野你乃是此世仁义君子,军略本非所长,正宜高坐台内论礼宣德,但却被强用行伍,有此疏忽,在所难免啊。”
褚季野大意之下被庾翼突破防线,甚至就连自己都沦为了阶下囚,心情自然谈不上好,再听到庾翼这番戏言后,更是羞愤到了极点。
他冷哼一声,转头不看庾翼,而是望着坐在下席的桓温,满脸讥诮之色:“桓元子,我真是想不到。往年你父桓公于此力据历阳乱卒,死战而守,成其壮烈。你今日做出如此恶事,将你父性命所守诈夺揖贼,你可有面目仰头观于三尺之上亲长英灵?”
桓温听到这话,脸色已是极为难堪,片刻后才垂首说道:“或攻或守,境遇不同。我斗胆冒犯季野兄,诚是失礼,但若论及心迹,同样是仰于王命,不敢怀于悖念。庾使君乃君王元舅门户,世道能作倚重的国之贤良,却因权术衡度而排斥畿外,如今东进入拱值宿也是应用,岂可贼恶视之!”
庾翼也知褚季野这番指责会令桓温在道义上承受极大压力,因此便接口说道:“褚君此论,的确稍欠公允。如今时局,外事仰于几家,内事同样决于数门,内外得于协调,国运才能蒸腾日上。我倒想请问季野,你家位执台辅,本应稳重兼容,何以为此厉态强阻藩臣入拱,使我不得通途面君?”
“方伯出入拜访,自有典章定数,庾将军不因诏进,不是奸贼,又是什么!”
褚季野闻言后,神态更趋冷厉,两眼也死死盯住庾翼:“我诚拙于军略,但却还未混淆是非。目下虽然受缚为囚,但也有一言敬告庾将军。历阳之众纵使悍强,但职任在于藩镇。京畿所在,明章正典,尤崇法度,因是凡宿卫行伍入值,俱需择于南北良家,王与士谐。”
“你今日恃于凶众,即便达于都下,军众绝难束于王道典章。臣或贤良,卒非善类,你即便持善以进,来日必为乱卒所祸,大毁于身!后汉祸起西凉,前辙深痛,你若还不知止,分陕也将为你所累,一人执念坏于王事,这教训于你难道还不深刻?江北沈大都督殊功可夸,未敢以强众凌于阙下,入问王事,凭你庾稚恭区区此身,怎敢为此狂行?”
听到褚季野这一番话,庾翼已是羞怒交加,也没了与褚季野继续闲聊的心情,恨恨道:“与你这玄道虚士没有什么可说,我是念于旧情乡谊才对你稍作和缓姿态。否则凭你假持伪命,阻我面君之恶,岂能留你性命。快快拿出手令,开放府库,将外散宿卫集召归治!”
庾翼目下所恃,不过两千余众。虽然他部曲不少,但是没有资粮用度,所以其他战斗力不行的卒众俱都外散就食郊野。如今拿下了宣城,自然要收取物用,顺便夺取褚季野这一部宿卫的指挥权,如此才能真正成为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入都定势。
“性命就在此处,一死何惜!”
褚季野冷笑一声,旋即便闭上了眼不再回应庾翼的逼迫。
眼见褚季野这么的不配合,庾翼一时间也是羞恼至极,他虽然收取褚季野令印,但宣城物储还要归于郡县地方官长管辖,切都安排了郡兵防守。若是没有褚季野手令,他也不能顺畅调度,只能发兵攻打。
可是京畿形势须臾便将转变,他又哪里有时间在这里耗损兵众。而且一旦用强,那么他此行性质就变了,王允之可以穷厉作乱,他如果那么做的话,很有可能让皇太后警惕之下都放弃对他的支持。
桓温也担心庾翼气急之下真的杀了褚季野,忙不迭开口道:“早年我父任于此方,多与郡中乡户往来,不妨由我出面稍取民资暂支用度。宣城已为近畿,还是不宜驻此太久。”
庾翼略作思忖后,只能点了点头,对于不配合的褚季野也没了维持彼此体面的念头,直接囚入郡中监牢,然后才派人过江送信让留守的王愆期加紧将卒众征集运送过江。
变数很快到来,庾翼夺下宣城到了第二天的晚间,建康方面消息接连传来。首先自然是沈充遇袭的消息,收到这一消息后,庾翼自然也是惊疑有加,心内不免更加焦躁。
一方面他对何人悍然向沈充出手也充满狐疑,另一方面沈充可是本属于他的目标。他的打算就是直冲都南将沈充捂在宅内,既能得于筹码,也能大取都南聚集的吴人物货为用。
可是现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动,沈充这个大筹码便不见了。这也让庾翼深感变数危险,忙不迭召集卒众将桓温这一天来征集到的些许物货分发下去稍作激励,待到王愆期又征集一批卒众赶来姑孰,他便率领着自己的两千卒众直往都南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