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咸和十二年又走到了尽头。
年关在即,自然也多有时流热衷于去做总结。然而回首这一年,却实在乏甚可夸,尤其跟过去波澜壮阔的咸和十一年相比,则更是难免令人丧气。
咸和十一年那整整一年,可以说是王业大振的一年,江北几场大胜,奠定了晋祚复兴的整体基调,收复天下将近四分之一的领土,几乎整个中原再归于王统之下。
虽然在临近年关的时候,也发生合肥兵变这一稍显不和谐的事件,但总体上而言,则是国力蒸蒸日上,生民人心振奋的一年,南北民众俱都看到了胡祸终结的强烈希望。
然而咸和十二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和谐,局势陡然一个转向,又返回了南渡以来便一直不曾消弭散去的党同伐异之中,波诡云谲的局势变动,越来越明显的争斗纷争,一切似乎又退回了原点,充斥着让人莫名熟悉的味道。
虽然这一年边事上也是不乏创进,比如取得了第二次的邺城大捷,西进攻克潼关,甚至就连荆州军也深入汉中,叩望梁州。但这些成果,基本上都是建立在去年的大进基础上,几乎没有什么开创性的壮举。
而这一年,主流便是权斗,尤其建康中枢之内,更是接连发生几次大的清洗,令得时局内人心惶惶,唯恐被牵连其中。
如今年关将近,不乏有识之士赫然发现,当下的时局局面,竟然与早年苏、祖作乱前夕不乏相似。虽然时局中各方的对峙与媾合关系大有不同,但却给人以非常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都下的寻常小民而言,他们虽然看不到太高层次的云雾翻腾,但也能感受到似有一股无形的压抑弥漫在头顶上。
其中最明显的便是都中各种物价都在暴涨,往常繁华的街坊也渐渐归于寂静,尤其自长干里向南的都南区域,吴人开设的大量商铺货邸都在成片的关门歇业,以至于让人陷入到空有钱财却买不到货品的窘迫境地。
京畿周边几个大型的水陆津口,往年是货船满仓、比肩接踵的等待入都,可是今年尤其是腊月之后,商事氛围也降到了一个冰点,往往一整天的时间才不过有三五支商队抵达,物货种类也都稀少且单调,相对于整个建康城的庞大市场而言,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所有这些现象,似乎都在向人暗示着,在他们所看不到的某些地方,一定有一股汹涌且危险的暗潮已经酝酿成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肆虐人间。
作为整个帝国最高的权力中心,台城的局势也分外紧张。原本早已归政还苑的皇太后,以一种极为突然但却又不突兀的方式再次返回临朝听政。这在台内甚至没有引起太大波澜,仿佛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后,这就是一个必然要发生的结果。
此前司空沈充冲入州城,被不少时人视作一个信号,但是这件事又过去了许多天,后续却并没有什么更加激烈的事件衔接发生,一切似乎又退回了原点。
沈充离开州城后返回都南,依然保持着长久旷工的旧姿态。台城仍然对其不闻不问,各种临近年关的典礼也都在有条不紊的筹备且上演着。
但终究还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原本门庭若市、非常热闹的沈公坊渐渐变得冷清下来,人们在日常交际中,也越来越少看到沈家的族人。
而在台内,许多台辅们出入的护卫也都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包括台苑之间的防护力量,更是暗中增加了倍余,甚至就连驻守于城北帝陵的陵卫们,也都分批转回了台苑,入宿拱卫。
年末的最后几天,远在荆州的巴东有几路东面来客次第抵达。
巴东乃是如今荆州大军集结所在,刺史庾怿亲自坐镇于此。接连有三波使者进入他的大帐,奉上来自建康的书信。
这其中有一份是征诏,因他攻略汉中之功而加任侍中,并加羽葆鼓吹,增辟属员十二名,算是对庾怿权位的一个加强。
而除了这些诏令之外,另有皇太后的一封家书,信中除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叙旧言辞之外,末尾又加了一句希望庾怿创功之余不要忘了分陕重镇拱卫社稷的重任。就是这一句意味莫测的话,便已经让庾怿看得心惊肉跳,多有狐疑惊悸。
不过很快来自沈充和褚翜的信解答了他的疑惑,这两人各从不同视角讲述了一下他的幼弟庾翼近来一段时间的异常行为,也让庾怿明白了他在巴东督战汉中的时候,近畿所在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的兄弟们又做了什么。
“这蠢物,这蠢物……居然真的敢再将我家置于波涛动荡!”
看完这几封来自建康的书信,庾怿已是颇感手足冰凉,乃至于后背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原本他还以为留在近畿的庾冰、庾翼或是难免失衡,因而日常有所骚动,此前也去信多有劝告,言是他家根本不适合再居中蹈舞,并且还向庾翼做出保证,一旦汉中军事有了突破性进展,便要将其召来担任他的副手南蛮校尉,未来或是居镇为他后继,或是统兵攻于南北,根本不愁功业不著。
庾怿也明白,他并不具备大兄庾亮在兄弟们心目中的威望,像是庾冰就几次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