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乏肃杀,足足三千名徐州镇卒在此设防,杜绝一切闲杂人等靠近码头。与此同时,徐州刺史府自郗鉴以降,大大小小官员们俱都早早便立在码头上,等待沈哲子座船靠岸。
看到如此隆重一幕,沈哲子自然也不敢怠慢,不待大船停稳,便从船上跃下趋行上前解下围在身上的大氅,亲手为郗鉴披起,垂首说道:“天寒风冷,小子怎敢有劳郗公远出接待,实在惭愧。”
郗鉴亲自率众而出,也并非完全是在作态,他反手拉住沈哲子手腕,老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维周今次应变之机敏,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异日若再有何人因你年少而阻于身临高位,我大可以此面唾发此厌声之众啊!”
沈哲子搀扶着郗鉴往后方车驾行去,沿途对一众次第上前见礼的徐州属官们颔首回应,待到登上了车,他又帮郗鉴将厚厚的锦被围在身上,这才低头叹息道:“讲到此节,其实我该向郗公道歉,俯首恭承训斥。自作主张,夸大事情,连累郗公更受抨议。”
“谈不上连累,这本就是实情,府下忙中出错,至于遗失一具或是三具,又有什么区别。反倒是我要多谢维周你能敏于应对,能使徐州众情稍得缓复。否则必是乱象丛生,我纵使得于远遁也难得安心。”
郗鉴倒是豁达,对于沈哲子夸大事实的行为并不耿耿于怀,因为这当中实在没有本质的区别。
“近日府下也趁于此势穷作追究,但也要惭愧道于维周,实在乏甚所得。我是年老力衰,难免困顿,想要请问维周稍有你要如何处理此事?”
略作停顿后,郗鉴才又开口问道。眼下私密相对,自然也就省了无谓虚饰,沈哲子此前诸多作为仅仅只是避免了事态进一步的恶化,让徐州人众不至于因此而群情骚然,但事情还是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那具失窃的弩车仍然流落于外,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沈哲子略作沉吟后才说道:“查是一定要查的,毕竟雷车弩此等重械虽因构造别致,可以免于机密外泄,但毕竟强械流落于外,危险实在难以杜绝。”
讲到这里,他便发现郗鉴面色微微一寒,而后又笑道:“不过倒也无需为此劳心扰民过甚,说到底不过一桩隐患罢了。行于此世,岂敢自夸全得世道所宠,若是深论人心,欲杀我者不知凡几,杀之不绝。若因执迷于此而荒废正事,即便人无加害于我,我已自乱阵脚了。”
说实话,沈哲子对于将此事追查的水落石出并不太上心。因为想要对他不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追查方向,就算是严查到底,也并不能杜绝所有人对他加害之心。
所以从头到尾,他对事实如何都没有太旺盛的好奇心,始终都在专注于自己的步骤与节奏。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这件事会造成徐州的人心动荡,他连这一路上的作态都懒得去安排。因为眼下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能够尽快平稳的接收徐州,至于其他,都是枝节。
郗鉴听到沈哲子如此表态,脸色才稍有缓和,他是真的担心沈哲子慑于自身安危与否而在镇中掀起一番没有节制的清洗与迫害,现在看来,尽管安全受到威胁,但沈哲子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
当然他也明白,想要让沈哲子完全放弃这个机会而不借题发挥,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还没有失了方寸,单看沈哲子从这件事当中所表现出来的机敏可知自有轻重权衡,并不需要他再多嘴提点,就算针对徐州当下局面做出什么调整,也不至于酿生大祸。
不过很快,郗鉴心内又生出几分凛然。因为这个年轻人表现的实在太理智,哪怕自身性命都受到威胁,首先想到的都不是趋避而是能够借此达成怎样的目标,简直就理智的有些可怕!
最起码若是郗鉴面对同样处境,他是做不到沈哲子这么理智淡漠的权衡利弊,这大概也是其人能够超显于时局中的禀赋之一吧,远非常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