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迈姿态,便垂首感慨说道。
郗鉴听到这话,嘴角抖了一抖然后才微笑道:“老朽之辈尤讳言老,季坚此言倒是让我自惭难安,劳苦自标,但在旁人眼中又何尝不是一个恋栈权位、阻人上进的老贼啊。”
庾冰一路行来,自然也是做了大量的准备,心知自己此行无论怎么看,对郗鉴而言都可以说是恶客临门。
所以他对于郗鉴这种稍显孤厉的态度也都多有构想,闻言后便摆出一副惶恐态度,拱手道:“人若不恨逝者无饶,反倒是不作自重。郗公前事,积功丰硕,无愧社稷黎庶。凡有一二正念之众,谁又敢以此见诬!”
他今次领受重任,所以也要把握住机会占据主动,因此在稍作停顿后便也继续说道:“其实何止郗公讳言老迈,似我这种年齿虚长、德迹不彰的庸碌之众,才深感韶华轻弃,天道残忍,与梁公这等俊秀绝伦的少贤并生此世,喜于世道受惠,悲于形秽才弱啊!”
郗鉴不置可否呵呵一笑,倒也并不急于发声,只是垂眼把玩着摆在案上的玉琢雅物,算是给庾冰留出了发挥的空间。
既然将话题扯到了沈维周身上,庾冰自然便有更多可说:“言及梁公,也实在不得不感慨,天地山水确有德秀蕴生,厚积雄发于一身,让人自叹不及啊!其人一己施力,导于世道变迁。此世尤重少贤,实在是让年高者不能自安啊。”
郗鉴听到这里,便略显不耐烦的咳嗽一声,他给庾冰机会发挥,可不是为了听对方一遍遍的刺激自己这个老朽。
庾冰见状,便也适可而止,便又转言道:“人多望于浮华,但却少论及根本。但其实真正有识之士都知,如今王道昌盛,晋祚复兴,如此伟业岂能独恃二三人力。尤其社稷之重,终需郗公此等历风雨而无改,经霜寒而弥坚的贤长担当,才能真正得于安稳。譬如去年中原捷事,若无郗公鼎力扶助,王业未必能得如此大昌……”
“君王不以老朽弃用,我纵有什么帮扶助益,那也都是法礼应当。至于人誉高低,到了这个年纪若还有什么看不开,反而是老朽昏聩,自失体格,让人见笑罢了。”
见庾冰仍然只是纠缠于意气挑拨,郗鉴已经有几分不悦。他纵然不如沈维周繁忙,但也没有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聆听这些闲言絮语上。
“郗公豁达,反倒是我失于量浅了。”
听到郗鉴这么说,庾冰也有几分尴尬,继而又说道:“但无论如何,郗公于徐镇经营策划,积事累功,时流也都多有明裁。此世重于少贤,江北阔用又才力匮乏,正是各家贤子才用扬名之时。譬如郗公庭下佳儿,江东群众俱都感于郗公壮阔此生,也都多盼贤郎继后,使此贤庭家声再作张扬!”
这算是准备正式谈条件了,台中为了能够说动郗鉴,也可以说是诚意十足。到了郗鉴这个年纪,所考虑的无非此生功业能够得到一个公允评价,家门之中能够传承不绝。
台中开出的最高价码,是郗鉴的长子郗愔先以徐州别驾兼任广陵,最大程度保留住郗家在徐州的影响力。这已经算是极为超格的待遇了,虽然前有沈维周以弱冠之龄担任豫州刺史,但那是因为有着扎实的盛大功勋。
郗愔与沈维周年龄相仿,能够全凭父勋便触摸到两千石的高位,而且能够保证郗家在徐州的影响传承有序,未来担任徐州刺史,完全继承父亲名位都是几率极高的事情,这是时流中任何一家子弟都不能得到的殊礼待遇。
台中相信,就算沈维周与郗鉴私底下有什么约定,也绝对不可能开出这么高的价码。因为沈维周眼下还在一个高速的爬升期,更重要的是将权柄握在自己手中,可以说只要接收了徐州,下一步便是最大程度的抹去郗氏在徐州的影响力。
当然这些条件,都是需要通过接触加深一步步放出,庾冰也不可能直接就抛出这一最终方案。
然而郗鉴却似乎对讨价还价没有兴趣,只是望着庾冰说道:“既然说起江北王事阔进,季坚你又从都中来此,我倒想要请问季坚,不知可曾听闻台内对于江北如今此态有何规划?”
听到郗鉴这一问题,庾冰当即一愣,他也没想到郗鉴不问家事而问国事。但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说实话无论是台辅还是庾冰自己,他们近来所关注重点都是尽快将徐州拿回,继而对沈维周做有效钳制。
当然,如今大势偏于江北,他们对此也不是没有设想。但问题是如今江北收复地多在方镇掌握中,他们也根本接触不到第一手的翔实资料,往常自己闲谈阔论尚可,但若真在郗鉴这种江北高位方伯面前卖弄,那无疑是自曝其短。
但既然郗鉴问到,庾冰又不能不答,沉吟半晌后才说道:“王师大进,胡势越虚,中兴之态已是人所共知。自此以后,自然朝野内外都需并力向北,痛逐胡虏,光复旧国……”
郗鉴只是垂眼倾听,但心内却是难免更加失望。说实话,他之所以要见庾冰一面,也是想要听听台中对于北面形势的看法和策略,如果台中已经有了一整套的策略步骤,他也不反对将徐州再交还台中。
毕竟淮南和台中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