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赫眼见此状,难免又苦口婆心劝告道。
然而沈劲仍是心情低迷之状,频频揉眼甚至搓出一点泪花:“多谢阿叔宽慰,我也知阿兄天赋奇异,远非常人能比。各人自有命数,不愿父母待我太薄,惟求自身能够长进,不让时人笑我太多!”
“阿兄冲龄重任,如今我是难及。但少年被甲从戎,我是不能落于其后!所以今次阿兄归镇后,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告请入军任劳,绝不闲坐!见贤思齐,踵迹而行,阿兄能够做成什么事业,我虽然不及,但只要以此为效,未必差于余者!”
讲到这里,沈劲抹一把眼角似有似无的泪花,大声说道。
“少年正该有此志气,书庐苦学,终究浅知,才为所用,才能锋芒毕露!”
杜赫闻言后也忍不住拍掌喝彩,为这少年有如此抗压能力而感到欣慰。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处于沈劲这一位置,其实心态未必能够如这少年保持端正,斗志不泯。
不过这会儿,杜赫的休息时间也结束了,眼见少年已经不再阴霾,便打算端茶送客了。这也是大都督在镇中大力推行饮茶之风后,由此延伸出来的新礼节。
不过杜赫茶也喝完了,沈劲表态也完了,却并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而是又上前亲自为杜赫斟满一杯茶,脸上带着些许羞怯,似乎有所暗示。
但杜赫眼下正为诸多事务困扰,哪能接受到这些讯息,见状后只是摆手道:“茶就不必再喝了,阿鹤你既然已经有此决定,来日大都督归镇,我也会为你助声,河洛虽然已定,但周边仍然不乏余处磨砺人才。你能谨守此心,我也盼望你功名捷报。”
沈劲见杜赫表态逐客,便又几分傻眼,张张嘴才又说道:“阿叔,我是以阿兄为榜样法行……这、这,内外都是如此啊……你、你总得给我一个定论啊!”
杜赫见状后,不免有几分疑窦,稍加沉吟之后,再回味沈劲那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以及略带羞涩的神情,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小子哪里是有什么人生困惑,就算有那也跟大都督无关,他是想娶媳妇了!
以阿兄为榜样?大都督与长公主成婚,那可比如今的沈劲还要小一些啊!
杜赫明白了沈劲的暗示后,一时间真是气得牙疼,他已经够忙碌了,这小子还来添乱,偏偏又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让他信以为真安慰良久。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也觉得这件事应该提上议程了。毕竟时下尤其是权贵门户,子弟成婚本就不拘年龄,遇到合适的,冲龄婚配也正常。
如今沈氏是越来越势大,而他们杜家虽然也是京兆大户,但在江东实在算不上什么,堂兄壮年夭折,唯一所恃者便是他与大都督的旧谊并共事年久的情分。
如今沈家乃是江东当之无愧第一联姻对象,他们家这一份婚约不知令多少人羡慕不已,能够及早确定下来,也是一桩好事。
这倒不是杜赫想要以此邀荣,因为他在江东立足未久便过江北上,留下寡嫂并小侄女一直被沈家收养关照,可以说是已经没有了选择。若是当中再出现什么波折,那么他家侄女毕生都难喜乐,他与大都督之间也要有所隔阂。
虽然他是相信大都督和沈家的信义,但保不准暗地里又有一些别的险恶干涉。虽然沈劲自己前来求亲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提醒了他应该尽快与沈氏亲长们讨论此事。
沈劲见杜赫沉吟不语,便有几分急切,说道:“阿叔,我向你说要投戎建事是真,我对阿陵娘子那、那也是……唉,我家满门英迈,我是不能忍唯独阿陵娘子终身所托庸类!但战阵祸福难测,我、我也……阿陵娘子长在我家,若能全此礼节,即便我有恶事临头,小娘子也可二配,而不是我家所养、所养……”
杜赫原本还对沈劲不乏怨念,听到这话后才又正视起来,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是一个至情至性、有所担当之人。
这意思也很简单,沈劲担心他在战场上有不测回不来。但杜家阿陵娘子长养在他家,虽然彼此有婚约,但没有成事实。如果沈劲就这么不在了,那么杜家娘子名分上实在不好听,说不清是沈家家养奴婢还是其他。
但正式迎娶之后,便是沈劲的未亡人,这是不影响日后二婚择偶的。而且由于跟沈家有了这样一个确定的名分联系,反而有可能吸引更多更优秀的求婚者。
一时间杜赫也真是哭笑不得,既有感于沈劲对自家侄女的关怀之情,又不免感慨这小子实在乏甚战阵常识。虽然战场上的确是祸福难测,但沈劲作为大都督的嫡亲兄弟必然会被重点照顾,只要不自己作死,那真是想死也难。如此想法,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
但既然沈劲找上了他,并且如此许诺表态,杜赫也总要有所回应,便正色道:“阿鹤你能有此心意,实在让我欣慰。我家娘子名门之后,长成也是温良贤淑,足称佳偶。但此事并非你这郎君能决,稍后大都督归镇,我定亲自问讯。待到府下事务略有清闲,再过江与司空坐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