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观战,感受尚不深刻,然而对于河面上的邺地军队而言,却如梦魇一般血腥残忍,甚至不能言之战斗,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两军此前也隔河交战数日之久,攻防互有来往,胜负也不好判断,只是往来拉锯而已,互有战损伤亡。虽然邺地人马也惊叹于淮南军械用精良,兵卒精锐,但彼此间差距也并没有大到令人绝望的程度,乃至于生出淮南军不过如此的感觉。
数年前淮水一战,淮南军以弱胜强,大破羯国十数万强军。而前不久,更是轻师远奔,在邺城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直接偷袭汲郡得手,围歼田尼两万军队,直接杵在了邺地腹心之处。
如此彪悍战绩,足以令淮南军在邺地这些河北将士们心目中留下庞大的阴影。仿佛淮南军强大到难以战胜,对阵者无不大败亏输。
这样的心理,绝非孤例,而是普遍存在于邺地军民心中。甚至此前征发徭役前来汲郡准备会战的时候,就有许多河北民夫一哄而散,而士卒们也是极尽拖延,哪怕在抵达枋头东岸之后,士气也都低迷得很。
这种心理,就近似于早年江东军民对羯胡的畏惧。他们真的知道羯胡军队有多强吗?不尽然,有的人甚至没有亲眼见过羯胡的军队,只是人云亦云,觉得羯胡军队强悍得不像正常人,否则怎么会祸乱中原、战无不胜?
而淮南军如今在河北军民心目中,差不多就是此类的形象,未战先怯。心理上已经认定淮南军不可战胜,落实在行动上,哪怕不得不依从军令对峙为敌,但在行动上却畏畏缩缩,不敢强进。
可是现在,他们惊喜的发现,原来淮南军也只是正常人罢了,虽然很强,但也没有强的超过他们的理解范畴,更没有那些荒诞不经的传说中所宣扬的那些神异手段。
所以经过几日酝酿,邺地军队决定大战一场,一举冲破淮南军的阻挠,绕到汲郡后方,将淮南军驱逐出境。
然而当他们自觉得对淮南军已经了解颇多的时候,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一击。他们甚至还没有接触到淮南军的战线,铺天盖地的箭雨泼洒而来,前阵中扇形一片,几乎尽为覆盖,许多士卒们脚踏甲板上还满心热切准备争抢一个先登之功,瞬间便扑倒一片!
射程超长的劲弩,粗如儿臂,长达数尺,钻透夜幕厉啸而来,不要说是血肉之躯,哪怕是船身舱壁被射中,霎时间就会被洞穿一个硕大的孔洞。激射的木屑碎片威力不逊流矢,一旦被击中或擦过,瞬间便是血流如注!
人头大的瓦罐被不断抛射到船上,瓦罐破裂后,滑腻的油膏流淌满舱,兵卒们口中发出尖利的嚎叫但却于事无补,几百支燃烧的火箭随即射来,前阵中大量的兵卒值得弃船逃命,否则很快就会被浓烟滚滚的火势所吞没!
“速速前冲!冲过此程便再无凶险!”
船阵中督将座船上不断传来急促的号令声,那硕大楼船首先开始加速,仗着高大的船身和更强的势劲撞开前阵上已经被摧残得凌乱不堪的船只,卯足劲力直往淇水冲去。
这一段水道被人为控制的狭窄,围堰挤压河道,原本是羯国修葺用来更好的控制水道,如今这段狭窄的河道却成为了邺地军队的生死线。
硕大的楼船防护设备要比小船周全得多,无论火攻还是箭攻收效都是甚微。但淮南军也不打算放过这一艘楼船,一时间所有床弩并投石机俱都瞄准这一个目标,一轮强劲攒攻之后,船身已经渐渐变得倾斜,船上的兵卒们也都尖叫着惶恐奔走。
淮南军的破船强弩都是特制弩箭,并没有尖利的锋芒,而是一个椭圆硕大的铁拳头,这种箭矢射程不远,准头也不佳,但只要在射程之内,硕大的劲力便如铁锤一般不断砸击着船身。
伴随着几十个投石机抛洒出的石块砸落,楼船仿佛惊涛中的树叶完全迷失,船身缺口不断被凿击撕裂,河水滚滚涌入其中,舱室中气压也不断攀升,轰然一声之后,咆哮的气浪直接将人身躯都给撕裂成碎片!
当岸上的淮南军集中攻击楼船的时候,也有几艘敌船趁着空隙直接冲进了淇水中,但这无助于整个大势。在这混乱的环境中,更多的敌军只是看到那艘硕大的楼船被摧残至死,那船架彻底倾倒之后,又激起了丈余高的大浪,近畔一些走避不及的舟船都被打翻。
而后淮南军的攻势再次铺开,而且有几艘战船已经载满了兵众离开河湾,缓缓加速准备冲入早已经凌乱不堪的敌阵中。
混乱的环境中,个人的声音早已经被杂乱的声浪所淹没,哪怕是有仓促的鼓令声传来,这会儿已经被摧残得近乎泯灭理智的敌军们也根本无从辨认。他们唯一的想法便是尽快逃离此处,逃离这一片血腥的屠杀场!
一直等到了后半夜,浑身被河水浸透,脸色铁青无比的郭时才返回了东枋城,他手持明晃晃的战刀,一路冲入大营中,一直行到了郭荣面前,才挥舞着拳头咆哮道:“不过如此!这就是你所说不过如此?两千多名将士,整整两千多名将士,他们连南贼的衣角都没碰见,全都丧生河上!”
随着郭时的咆哮,他身上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