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应知国朝积弊杂陈,远非胡乱一桩。如今受命于北,更是王命嘉厚付以重用,未来晋祚能否大兴,便在江北群众能否忠勇用事!”
“国难深刻,若于此危难之时仍然还要私计自谋,触犯国律,那与中原群逆又有何异?此等害国之贼若不尽诛,晋祚又如何能够大昌?王鼎如何归国?膏肓之疾若只施腠理之药,又如何能够除患?”
眼见山遐义正辞严、痛心疾首的表态,沈哲子也更加感受到此人那种愤世嫉俗的悲亢心境。这样的观念,其实也跟那些崇玄务虚之流不乏类似,都是失于偏颇、流于极端。在此人看来,人或生来便具原罪,大好社稷便因一个个人的私心自谋而彻底败坏,若不穷杀不足泄愤。
是的,只是泄愤而已。大概在他们看来,只要将那些罪恶之众统统杀光,新的秩序、美好生活便能自然而然滋生出来,除灭诸邪,正道自昌。
这种性情是好是坏,沈哲子懒于评判。不过他所看中的,正是山遐这一点,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的酷吏之选。世道荒驰良久,需要有一些警惕之声发出。很明显山遐不是那种适合主政一方的人才,但在执行法度律令方面,却是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如今沈哲子麾下之中,也的确缺少这样一种角色。
山遐见沈哲子皱眉沉吟,心内不免生出一丝希望,继而又疾声道:“诸胡祸乱诸夏,此祸古来未闻!都督本有惊人武略、破贼殊功,若能再深持报国报君忠义之念,扫荡海内诸邪,匡扶世道正风,功德并厚,必能彪炳青史,为后世千载贤良标榜!大誉广为流传,又岂是当下区区小利薄名可比!”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他本来还打算着劝一劝山遐,事分轻重缓急,如今时局中沉疴积弊已非甲子之困,就算想要并施猛药改变世风,也要考虑到世道的承受能力。没想到山遐这里反而劝起了自己,让他不要为了短利而放弃名传千古的机会。
未来自己会不会名传千古,沈哲子倒不知,也不去想。不过他倒是很清楚一点,如果真要跟随着山遐去作死,晋祚可能真的苟延残喘不了几天。
不过沈哲子这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侧坐在一边旁听的沈劲已经忍不住嘟囔道:“阁下怎知都督无有忠义之念?我在乡中游戏,都知壮牛负重少鸣叫,老驴无用声震天……”
山遐听到这话后,脸庞顿时变得通红。与此同时,席内淮南一众属官也都忍不住笑起来,实在是山遐这种目中无人、狂言臧否的语气口吻让人非常接受不了。
“不可对贤长无礼,快起身向山君道歉!”
听到自家兄弟热切维护自己,沈哲子心内倒是颇有欣慰,但还是板起脸来低斥一声。
沈劲这里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山遐却已经离席而起,语调也转为羞愤:“尊府诚是吴中名门,果然满门俱贤!匹夫虚长,久无劳用,无寸益社稷,自是当辱!才薄力弱,实在难为都督信用,告辞!”
说罢,他便拂袖向外行出。
而沈劲这时候才从席中站起来,不乏忐忑望向阿兄。沈哲子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继而才望着山遐的背影冷笑道:“我向来都觉得,人不不耻名之不著,尤恨怯不敢争!国若不争,王道难久,人若不争,不死何为?在座凡众,谁人没有在微之时?我非自美,向来都觉得自己颇有识人之明,因知山君也是忠义满怀之士,因是力邀共举王事。”
“前路荆棘满途,须臾或有丧命之灾,本就一条艰难之路。如今不过孺子区区无知闲言,山君便要弃我。如此薄义轻率,又怎么能寄望来日能够同危共难?怎么能寄望野贤俱为国用?怎么能寄望正道长行此世?”
山遐本是愤懑满怀,可是听到沈哲子这一番话后,脚下如坠千钧之重,立在了门口进退两难。而这时候,沈哲子也从席中站起行至山遐身后,先是长揖一礼,而后才又说道:“今日一揖,或因薄于贤,或因守于礼。眼下尚未可知,恳请山君留此与我共望。”
听到这话后,山遐嘴角蓦地一颤,此话言外之意,他若果真贤能,这一揖便是向贤长道歉,但他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声高无用之辈,人家则仅仅只是出于礼节。尤其他如果离开,那么满腔忠义之念,原来不敌童子无知之辱,又恰恰坐实了人家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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