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栖栖,戎车既饬。
羯胡大军与淮南军真正有了直接接触,已经到了六月下旬。羯胡两万前阵步骑之军抵达颖口,虽然尚未对颖口发动正式进攻,但是彼此之间小规模冲突已经不断。
颖水贯通豫南之地,上接河洛,乃是淮水中段最为重要的一条支流。自然的,一旦北面要用事于南,颖口便也就成为淮水中段最大的突破口,一旦抢夺入手,大军便可源源不断涌入淮水,顺流而下,直抵寿春!
因此,颖口也是淮南军除寿春本镇以外,各部所驻兵力最强的要塞。颖口这里左右俱竖坚堡,夹水为防,左右两座堡垒俱置兵力数千,同时又有近百艘大小不一的战船巡弋水面,以为左右策应。
盛夏水涨,河道变得尤其开阔,这对于防守而言,是有一些不利影响,难于阻拦狙击江面之敌,同时左右戍堡彼此间呼应也不容易。但在羯胡未有强大水军的此时,淮南军仍然掌握着水路上的主动,总体而言还是处于优势地位。
羯胡前军统帅,乃是石虎的部将张豺。其部抵达颖口东岸之后,并未直接对驻扎于颖口的淮南军发动进攻,而是先遣游骑沿着颖、淮水道夹角扫荡一番,同时在距离水道十数里外的高岗上择地深挖高砌,修筑营垒,摆出一副似是要长久对峙的架势。
在备战的这几个月里,淮南军对于淮北之地的经营也是进行了充分的布置。沿淮一片地域不只坚壁清野、不留人烟,甚至就连地面上一些可为军用、同时又能提供掩蔽的竹木之类的植被,能够砍伐的便都砍伐,不能砍伐的则投火焚烧。
这些任务,俱都交给那些南投的淮北流民完成,在赶路的同时他们承担这些劳役以捐军用,同时交换食粮等生存资源。算是在招抚流民的同时兼顾到对区域地方的肃清,这样两便的安排省去了淮南军再特意的投入,而收效也是不错。
如今淮、颖之间这一片区域,虽然还说不上是寸草不生,但是大规模的树林、竹林也都不存,双方彼此都暴露于对方的监视之中,一旦有成规模的调度,便很难保持隐蔽。诚然这给淮南军偷袭造成了困难,但羯胡也休想潜渡奇袭。尤其是少了许多就地取材的竹木材料,这给羯胡在立足伊始便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因为不能获取到足够的材料,因而羯胡营垒迟迟没有修筑完成从而拥有足够的防护力,所以不得不昼夜保持警惕。而淮南军也充分利用这一地利优势,每当入夜时分,淮上便是舟船连动,大举火把并擂鼓扰敌。
身在这样的环境,羯胡白天要修筑营垒,夜间还要保持警惕。本身就是远来疲惫,昼夜俱都不得安宁,一时间可谓苦不堪言。
在这过程中,双方也是斗智斗勇。在连续两天扫荡之后,趁着羯胡有所麻痹,夜中一部数百名刀盾步卒抢攻上岸,冲进羯胡外沿一座营帐中大杀一通,小胜一阵。然而当下一次再想故技重施时,羯胡却早已经派兵身披草毡暗伏于水畔,舟船刚刚靠岸,便被泅渡登上,非但未有得功,反而被夺走两艘战船,三百余兵卒陈尸江畔。
为了激将扰敌,双方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羯胡将淮南军阵亡兵卒尸首以木桩环插江畔,戮尸泄愤。而淮南军也将斩首之羯胡浮尸江上,诱钓鱼虾。
但从兵力上而言,终究还是羯胡占据优势,哪怕仅仅只是前阵,都胜于颖口守军。初期的试探接触之后,奴将张豺便采取分兵轮休,日夜赶工修筑营垒,同时保持有足够的戒备兵力。淮南军纵使再有扰敌,也终究因为兵力不足而不敢轻易登岸,眼睁睁看着一座土石筑成的堡垒拔地而起!
类似的堡垒,不只出现在颖口附近。下游的硖石城、以及寿春城正当面的八公山对岸,也都次第出现类似的驻兵堡垒。当这些堡垒俱都筑成,羯胡在淮北有了初步的防御阵线之后,奴兵们则就变得更加活跃起来,开始频频出击,拔除淮南军在对岸所建筑的码头水寨。
在这过程中,羯胡兵力优势以及骑兵的强大机动性可谓发挥到淋漓尽致。往往一座驻兵不过百数的临时简易码头,动辄便有千数兵众围攻。在这样的对战中,淮南军自然无从抵挡,也只能浮板下水,暂避锋芒。
兵力不足是淮南军最大的短板,而羯胡大军初至便将兵力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单凭人数优势根本不必讲究什么战术战略,就完全将淮南军扫入淮水之内,难以在淮水对面存留立足。
在这一个阶段,淮南军的表现可谓极差。虽然拥有绝对优势的水军,但是沿河据点都被次第拔除,水军无法快速登岸作战,便难以对敌人形成直接威胁。
当然这其中也有沈哲子战术安排所致,由于镇中多备结阵所用的战车,所以对于淮水对岸的营垒据点建设难免就有所放弃。之所以还留下一些无足轻重的据点,是想要通过这种短兵相接,以求尽可能大的给羯胡前锋造成伤亡以打消其锐气。
但是这些奴兵完全摆出了以众凌寡的方式,如果稍遇抵抗,也不急于抢攻,而是暂停下来,等待后路援军集结,然后结阵以完全优势的兵力排挤上来。而那些营垒本就不乏粗劣,也根本不是什么坚固的据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