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此忠骨高风,只怕早几十年前便死了!
若非为此,莫非陶侃会天真到以为除掉自己,他便能顺势将江州纳入怀内?他就不怕过犹不及,成为江东人人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目标?就连他们王家都难长久保持如此盛态,这傒狗怎么敢作此奢想!
王舒正闭目沉吟着,突然一股逆气在胸腔中翻腾起来,引得他咳嗽连连,继而病体又痛得抽搐起来,脸色惨白到了极点,整个人几乎要滚落床榻。
“父亲……”
王允之见状,忙不迭扑上来,拍掌轻抚父亲颤抖不止的后背。
“无妨、无妨……”
咳嗽良久,王舒才略有松缓,只是呼吸更加紊乱起来,他反手抓住儿子手腕,惨笑道:“当下之局,深猷觉得该要再如何做才能化解此厄?”
王允之近来已是疲于奔命,尚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听到父亲此问,一时间不知该要如何作答,沉吟少顷后才说道:“如今所部犹有数千众,不乏一战之力。宜南入临川,取彼钱粮,召集庐陵等郡县之众,与荆州隔江对峙,傒狗非受诏而越境,势难久持,所取者唯突进而已,待其久据不退,必有滋怨。届时台内想必也已得报,颁下斥诏,其势自崩,必将进退失据。而后集众穷攻,必能一雪前耻!”
王舒听到这话后,便忍不住哈哈一笑,倒不是因为儿子的计策有多高明,而是因为眼见儿子事到如今仍未瓦解斗志,只是这笑声落到最后却转为有些悲凉:“若是台中始终无讯呢?”
“怎么会?太保他……”
王允之闻言后便疾声说道,而后看到父亲眸中不乏灰败之色,心绪便陡然下沉。
王舒自身下取出一封信函,乃是早先还在豫章时收到的太保传信,这封信他已经看了许多遍,内容也早已经倒背如流,但近来却仍忍不住时时回看一番,但无论看多少次,都有心惊肉跳之感。尤其信纸上被涂掉的一大片墨渍,还有末尾那“自度”二字,都让他感到触目惊心!
王允之自父亲手中接过信来匆匆一览,脸色已是变得阴沉到极点,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自度?好一个自度!太保久处时中,所恃者原来从不是什么家声护庇,而是这诸事皆自处事外的胸怀!如此无理言伤……”
“若我说,此言非是污蔑,为父真的做过呢?”
王舒眼望着儿子,口中悠悠说道。
王允之听到这话,双肩已是蓦地一震,两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父、父亲……”
“深猷不必如此看待你父,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你要记得,凡有大谋,必要因众成事。凡有一二建树,绝非一人之功。为父所为,不过是做了许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这一点,你要多学一学沈家那小貉子。凡事勿仰于人,凡事又皆仰于人,其中之分寸,足堪一生去尺度……”
王舒抓着儿子的手腕,强打起精神还待要说下去,突然大帐外传来一阵骚动声。
王允之闻声后脸色蓦地一变,抬手一挥,几名亲兵上前将王舒保护起来,他则迅速起身,行动间甲衣已经披挂整齐,匆匆行出大帐。
王舒半卧在榻上,双眉微缩,似乎不因帐外骚动声而警惕,只是惋惜父子闲语被打断。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王允之才匆匆自帐外行入,手里攥着一根满是字迹的长布条,入帐后递给父亲,涩声道:“先时对岸轻舟射来,眼下已经传遍军中,收缴不起……”
王舒接过那布条垂首一览,眸中已是闪过厉色:“这是要将我父子俱置死地!”
布条上内容很简单,只是写了江州刺史王舒不能安民靖土,台阁训令召其卸任归都。荆州刺史陶侃定乱有功,暂掌江州。
“这肯定不是真的,傒狗用诈!”
眼见父亲脸色转为铁青,王允之连忙开口道:“父亲少忧,我即刻集众南往临川,请父亲暂且忍耐,待到了临川再作长养……”
“深猷……”
王舒见儿子将要离开,开口唤了一声,嘴角翕动片刻,才沉声道:“谨记当下心境,来日切勿有失。”
王允之愣了愣,继而便点点头,然后匆匆出帐。
王舒侧耳倾听儿子步伐渐行渐远,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亲卫招招手:“把刀给我。”
“使君……”
亲卫闻言,忙不迭跪在地上,但见王舒眼色转厉,才解下佩刀双手呈上。
“转告我儿,临川不必去,稍后送父归都,傒狗不敢加害,貉子不敢加害……”
王舒伸出手指,摩挲着刀锋,说完后,刀芒一转,自颈间擦过!
“王处明死了?怎么死的?”
得知王舒的死讯,沈充还在自鄱阳行往豫章的行军路上。
前来报讯的乃是陶侃的从事裴融之,眼见沈充双眉紧蹙一脸不悦状,连忙垂首道:“五日前在豫章郡南,据说乱中受伤不治,其子王允之暂掌其部,举缟传告太尉,乞求让路归丧……”
沈充闻言后沉吟半晌,而后道:“陶公就轻信孺子所言?就不趁机扫荡南面诸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