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道内南北两位师君的明争暗斗,在都内早已经喧闹的人尽皆知。双方各有大量拥趸,但凡一方有发声,另一方必然会有回应,你来我往,热闹到了极点。
彼此的争执虽然激烈,但两位师君都是各自面对自己的拥护者们宣扬自己的一套说辞,彼此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正面冲突,甚至没有在公开的场合碰过面。所以当两位师君齐聚钟山的消息传出后,都中大量闲人蜂拥至此,想要一览两位师君争雄的风采。
钟山这里原本就有大量的权贵人家游园别业,虽然在此前的战事中被摧毁许多,但是随着建康元气渐渐复苏,园景之盛尤甚往昔。
沈家在这方面自然不落人后,宏大的园墅甚至将一座小山包都囊括其中,无论园墅的规模还是建筑的壮美,在左近这一片区域中都名列翘楚。
沈哲子到来的时间有点晚,那是为了在家里安抚一直吵闹着要来观礼的母亲魏氏。这种狂热的宗教分子真的难以理喻,沈哲子好说歹说,乃至于指使他小弟沈劲撒泼打滚要去看未来小媳妇,才总算把母亲留在了都中。
钟山这里最少聚集了几万人,就算自家守卫力量很强,沈哲子也不放心让家人来这里。况且,这里将是他整个计划的中心爆发点,他也根本没有精力再去看顾别人。
一路行来,沿途所见大量都中人家或是集结成群、或是拖家带口,纷纷往钟山行来。道路上频频有拥堵塞车,各家豪奴争吵不休。幸在沈哲子出门时准备也充分,百数名彪悍护卫拱卫在车驾前后,车驾前后还安置着极为显眼的法幢之类旗幡,才总算没有被困在道途。
如此大规模的集会,给京畿的防务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左近覆舟山营垒中的宿卫们几乎倾巢出动,分散在山岭之间,同时分出许多小队伍去帮忙守卫宗王勋贵们的园墅,避免发生什么意外。
沈哲子入园之后,众多门生在任球的带领下前来相迎,还有早先犯事的那些世家子,也都早在数日前便分批抵达此处,紧锣密鼓准备各项事宜。
“京府卢师君已经入住对面幕府山彭城王府下白矶园内,随行者有戴仆射、蔡侍中、羊尚书等。陆师君也已经入园,眼下正与江夏公、纪侯等清谈雅论。园外尚有众多人家投帖请见,仆等不敢自决,未有回应。”
任球简单的交代一下大概的形势,这一次的集会规模实在太大,尤其赶在清议这个关口,大凡南北略有名望的人家,几乎都有族人出现在此。如此浩大一个场面,就连任球都感觉紧张得很,心弦始终绷紧,唯恐出错坏了郎君预谋的大事。
“知道了。”
沈哲子点了点头,继而指了指站在门生中的曹立,将他唤到近前来,吩咐道:“钟山这场热闹,你等也就不要再掺合了,家事为重。具体该要怎么做,我也就不再叮嘱你,只是务必要从速,以免再生波折。”
曹立闻言后,脸色已是大喜,对着沈哲子大礼参拜:“郎主提携厚庇之恩,门下此生必俯首以报!”
说罢,曹立便站起身来,招呼家人并一众友人,匆匆离开庄园,要往城北陵区,为自家冒认的祖宗立碑造墓。如今都内大半的名流人家都被集中在此,正是物议关注的一个空档,待到墓成碑起,即便来日再受非难,他们也有了底气与人争论。
如此大的一个场面,想要营造起来实在不容易。如果单单只做一件事,不免有些可惜。曹家这一件事,沈哲子虽然没有亲力亲为的去关注,但也一直记在心里。
混淆世族的血统,败坏他们引以为傲的传承,看起来只是近似恶作剧,但长久酝酿之下,会成为来日改革整顿选士吏治的一个契机。
打发走了曹立等人之后,沈哲子并没有急着去见陆陌,而是转行往庄园内一个独立的偏院中。这偏院里安置着江虨等一众世家子,他们也是今次计划的一环。
“驸马!”
“驸马来啦!”
当沈哲子行入偏院的时候,分散在院内的世家子们纷纷抬头打招呼,但也有更多人还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沈哲子一路微笑颔首回应众人,他行至一座竹楼里,当即便有一股浓烈的油墨味道扑面而来。竹楼里聚集了十几人,有的在裁纸,有的在调墨,有的则在摆弄雕版。
“这墨印技艺怎么样?”
沈哲子行入进来,开口问道。
这时候,那些各自沉浸在自己事情中的年轻人们才察觉到驸马的到来。刘超的儿子刘讷放下手中的雕版,站起来笑语道:“木牍蘸墨,万言顷刻拓成,此法实在大善,凭此可让义理广播,民智普开,知礼而明义,若能广行于世,可谓圣功!”
其他人也都纷纷开言,所论与刘讷大同小异。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笑,却并不多说,只是在楼内游逛着欣赏众人的成果。
印刷术的技术其实谈不上多巧妙,哪怕是寻常顽童,看别人做过一次也能学会。最重要的还是与之相匹配的一整套产业链,如果没有外部的配合,再好的技术也只是画饼。
比如雕版、用墨、纸张等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