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真的是小觑时论,失于冒进啊!”
蔡谟闻言后便苦笑一声,他近来一直负责引导清议舆论,想要将驸马沈哲子拉入进来。可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才真正认识到那位驸马为何能广得时誉,拥有怎样缜密的手段和能力。
密章上所记载的,便是最近这段时间来,蔡谟试图让乡人们发动对沈哲子的舆论攻讦的几次尝试。结果让人沮丧,统统以失败告终,没有激起太大波澜。
在这几次尝试中,有的是集会中已经讲到沈哲子的话题,可是很快便被另外的话题所取代,有的则是言到沈哲子的劣迹,即刻便有人出来据理力争、为其辩解,有的在集会当时对沈哲子批判的厉害,可是集会之后与会者对此却绝口不再提,根本没有什么回响和酝酿。
清议的影响力大,就在于其广泛性,如果一个话题不能获得广泛的讨论和关注,那也就根本没有意义。时人注意力根本不在于此,哪怕他们小圈子如何痛骂批判,不能广为人知,不能普世流传,那也就根本不具危害性。
沈哲子虽然年纪小、资历浅,但时名却不低。虽然那些参加清议的时贤们不乏身居乡里,对于时事所知不多,但就算以前不知道,可是来到都中后,对于驸马沈侯这个名号肯定也会或多或少有所听闻。如今这个新建的建康城,可以说满城都有其人留下的痕迹,不可能没有听闻。
要将一个名望不低的后起俊彦,在时人面前活生生抹去存在感,这当中所需要动用的人力和手段,想想便要让人咂舌。
正因为见识到了对方的手段和能力,蔡谟才意识到此前自己居然想甩开太保与沈氏较量一番,简直就是一扬悦耳的环佩交鸣声,女子清脆、整齐如一的咏唱声。道幢法盖等打醮祈禳的礼器林林竖起,整整三十六名娇俏美貌的羽衣仕女以竹杖白缎抬着一具垂幔步辇自舱中行出,缓缓步下了大船。
步辇帷幔中端坐着一个朦胧的身影,随着行走在其座下隐有淡淡烟气弥漫开来,这烟气随着微风扩散到人群中,味道香甜甘美、沁人心脾,令人醺醺然将欲醉倒,继而便爆发出一阵更加猛烈的欢呼声:“恭迎师君!”
步辇缓缓落在了码头上,人群变得更加骚动,但这步辇周围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限,令得人群无论怎样骚动,都无人敢逾越上前。
码头上那些车驾里的贵人们,早已经纷纷下车,虽然自持身份不像寻常小民表现的那么癫狂,但也不乏人眼中流露出浓厚的敬慕光芒。
蔡谟等一众台臣们不敢怠慢,快步行至步辇前,深揖作拜。又过了小半刻钟,帷幔内端坐之人才在羽衣仕女搀扶下缓缓起身,继而便行了出来,乃是一个身披鹤氅、博带高冠、脸色白润如玉、须发亦是雪白笔挺的老者,此人便是长在京府开坛受箓的天师道卢铖卢师君。
卢铖脸上带着微笑,缓步向前,一边走着一边向四面微微颔首,其人目光所及,信众们纷纷拜倒于地,口中或有发出兴奋癫狂的咆哮、呓语。
“久慕卢师君仙声雅泽,今日终于有幸得见师君,师君远来辛苦,入都后还望能允我等倾慕之众为师君庆迎扫尘!”
台臣们再次上前礼拜,态度热切恭敬。
“山野陋夫,何敢劳台阁诸公亲自相迎!”
卢铖在这些台臣权贵面前倒也并不固持姿态,欠身回礼,只是视线在众人身上绕过一遍,继而便叹息道:“唉,今日入都,我是渴见一位少年俊彦,本以为抵都之日便能慰渴一见,没想到终究还是失愿。”
众人听到这话,虽然不乏尴尬暗嗔,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何人如此荣幸,竟能得卢师君久念?”
“便是驸马都尉吴兴沈侯,年前身在广陵,倒是见过沈侯一面,容瞻不逊时誉,可惜未作深谈。近来又闻这位小友偶发趣论,我是更想与他相坐论道了。”
卢铖笑吟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