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议作为世族人家发表意见的最重要途径之一,在新春伊始便得到了极大的重视。皇帝亲自下诏,让各郡国长吏敬访治内乡贤宗老,录命上呈。同时公车四出,用以迎接郡国野贤归都论事。
各方对此回应也是踊跃,毕竟上一次大规模的清议还是在明帝平灭王敦之后。后来先帝不幸,庾亮执政,对此兴味乏乏。又加上前两年的兵灾和乱象,长达数年的空白,地方上也积攒了太多的问题要表达。
得益于府库日盈,台中对此准备也充分,不只开放通苑作为贤长暂居之地,还紧急修筑一批邸舍备用。同时太学、国子监俱都开辟出了专门的论讲场所。从一开始,便摆出了重视的态度。
在准备清议的同时,关于都内前次斗殴也终于开始判处。与事者按照罪状的轻重,或以禁锢,或以徒刑,同时还要上交大量钱财偿罪,身具职任者统统革职,名爵若是荫受,同样革除,若是本身勋受,则贬降等级。
因为不问是非,这处置乃是两方并罚。这自然引起了大量与事者家人的不满,沈园那些人还倒罢了,可是另一方坚持服散的却自认受害方,结果非但没有决出公义,反倒要与加害者一体受罚,因而吵闹不已。甚至有人不堪受辱,拒不接受这个判处结果,宁肯牢底坐穿,也不认罪出监。
台中对此也是暗捕之贼众!此世多奸,长害正论,又怎么是驸马的罪过!”
沈哲子闻言后便微笑起来,说道:“诸位既然已经洞见于此,那么此厄也不算是全无所获。人非生而尽知,岂能全无过错。知错则改,则胜于执迷歧途,胜于畏险不行。以正论辟邪说,便如持王道而诛奸佞,非善战者不得功。妄求浪战,不过是自轻自毁……”
正说着,船行已近摘星楼。只是今日的摘星楼,虽然依旧高耸显眼,但楼外已无悬章,门户也都紧闭,空寂无人,透出一丝破败。而在沈园外,更不乏人游走左近,对着高墙投石辱骂,大意乃是斥责沈哲子妖言悖论蛊惑于众,邪心厉念败坏世道。
类似的事情早在几日前便有迹象,眼下清议虽然尚未正式开始,但是针对沈哲子的批判已经零星展开。其中最为激烈的自然是那些受害人家属,他们单一自然不敢如此触犯势位正隆的沈家,可是察觉到舆论风向的变化后,以公义之名便无所畏惧了。
船上众人眼见此幕,已是目眦尽裂,当即便有人要冲上甲板据理力争,可是却被沈哲子制止了。
“我自知是个怎样的人,虽然未必美于管乐之贤良,但也绝不劣于庆父之奸佞。其人以私心毁我谤我,能识者付之一哂,不识者相论无益。君王垂幸,加我重任,能为一二之用,便需竟十分之劳,方能不负厚恩。那些人于我非亲非恩,即便能有一二得暇,我也更愿与同志良友倾谈论事,何必将时光虚掷于他们。”
沈哲子示意众人安坐,不要忿怨,而后才笑语道:“此类诽谤之言,淡然漠视之,倒谈不上什么雅量。不过是我爱惜自身,不愿与此类私心蒙蔽、短视陋行之众纠缠,耗费年华而已。穷逐于妄诞之议论,或逞一时意气,终究无所得益,这与迷散者自乐又有何异?”
“若能早闻驸马此论,安于己守,勤于己持,不至于酿生今日恶果啊!”
羞惭之余,刘讷忍不住叹息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生素来自觉无晚,如今园墅遭禁,我也非议缠身,不便长与诸位共聚。都内清议将启,我希望诸位不要自弃,能够广撷贤论,退思自省。既然已经知道前错,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该要如何行之?”
讲到这里,船已经缓缓停靠在大桁附近的南岸码头,沈哲子起身说道:“诸位多学江散骑徙戎之论,便以此例,试论散毒因何滥行于世,又该如何将之除禁。我将在庭门之内,敬待诸位高论。”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起身应允。
沈哲子给众人布置这样一份家庭作业,一则是给他们找点事做,不要在清议过程中再闹出什么动乱。二来也是让他们趁着这股热乎劲,能够做出一个深刻的检讨,找到一个更好的斗争策略,日后不要再跟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爆。
沈哲子在沈园造势那么多年,这些年轻人可以说是经过层层筛选,既能认可、拥戴他的主张,又不乏斗争勇气的人选。至于未来要将这些人引导培养到哪个方向去,沈哲子近来也有了一个明确的想法。
这些年轻人既不乏斗志,也不乏公义之心,又因今次之厄,与沈哲子之间缔结了一个堪称牢固的关系,而且各自都有底蕴家学,虽然尚显青涩,但也可以称得上是当下高素质的人才,正可以培养做死忠喉舌。
未来逐渐将自己的理念灌输给他们,培养他们的斗争技巧,在朝内可以作为笔杆斗士,来日北伐,也是不可多得的政宣人才。如果运用得好,未必就逊于雄兵悍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参与斗殴的年轻人们陆续被放出。沈哲子也不惧物议缠身,不只替他们交付赎罪金,每一次都亲自相迎,并布置了相同的任务。沈园只是一个聚会场所而已,就算被封了,也不能彻底打断这些人与沈哲子的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