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重修后,规模有了很大的扩充,原本城墙外的覆舟山也成为了城墙的一部分,又增加了几个新的城门。城池东南新修筑的承阳门内外,眼下已经聚起了不少的人,视线的焦点,则是正对城门两丈外的地方。
一袭蒲席铺在地上,沈哲子膝下未置坐具,就那么跪坐在蒲席上,外衣解下叠在身侧,背上赫然缚着一捆干硬的荆条。丝袍单衣不足御寒,冷风刮过,薄衫便紧紧贴在了身躯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年轻人未足称伟岸的身躯正在凛风中瑟瑟发抖,然而其人却不为所动,仍是挺起胸膛、端坐不移。
这一幕,自然引起了大量的人围观,既有自秦淮河畔便一路跟随的都中人家,又有台内闻讯赶来的台臣。看到沈哲子负荆独坐在那里,诧异之余,各自神态也都不尽相同,各自与相熟者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驸马为何负荆于此?莫非是要代监内那些犯事的浪荡子们请罪?”
“若真是此想,只怕要落空。事情闹得这么严重,台内刘公亲自缚子至监,尚不能将争论平复。毕竟是害了十几条的人命,又是畿内众目所见的惨事……”
台城内一众台臣们窃窃私语,近日台内始终围绕这件事在讨论,这会儿看到沈哲子负荆至此,自然又是众说纷纭。
“他还能为何人请罪?只怕自己都要分讲不清。那两方浪荡子乱斗,根源全在他那一番邪说!两方遭受害命的人家,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必然都会集怨于此人一身,讨要一个说法!”
人群中议论者不乏幸灾乐祸者,脸上洋溢着不乏戏谑恶意的笑容:“早知要受今日之困苦,何必要作前日之惑众!如今悔之晚矣,也只能自伤自残邀人垂怜了。”
此言一出,顿时惹来周遭许多或是不满、或是不忿的目光,就连站在那人身边的几人都下意识挪步,拉开彼此距离。
那人被人群孤立,神态不免一滞,继而便壮着胆子强辩道:“难道我有说错?散事自来就是雅趣,他自己难悉趣致,却要附以忠义德行非议旁人,这是自取其咎,即便没有日前之事,如此乖异之论,也要激起众怨诸多!”
“庸夫,或是还没听说前时驸马悼言明志吧!神游宇内,意骋八荒,那是至人才达之境。所谓散趣云云,不过是庸者旷达未足,假借药散自欺而已!耽迷虚妄之乐,不见人世之悲!驸马自有高标意趣,不逐与人同乐,只愿与世共悲!”
人群中一人行出,指着先前发声那人声色俱厉道。
在一众同僚面前被直斥为庸夫,那人脸色不免涨红,左右张望想要寻找同盟,同时口中反驳道:“至人之境为何,是他区区南乡一貉、一少年能道尽?他生在吴乡豪宗,所览人世疾苦又有多少?怎样自标,无非推诿过错而已!”
“莫非阁下能够道尽至人之境?板荡之世,何乐可言?驸马少年有为,人所共知。屡战破贼,孤骑勤王,不辞劳苦,赈济劫余。所言与世共悲,可谓身体力行。阁下强执于散中雅趣,不知神游时可曾目见仙踪?为何仍在这俗世苟且为人,不能从仙远游!”
被人一番抢白,那人已是无言以对,一时间杵在原地,神态僵硬无比。
这时候,自宣阳门赶来的温峤和刘超也到达了现场,自不远处下了车,穿过围观的人群,待见到沈哲子那模样,脸色已是变了一变,不作停留,疾行上前。
“沈维周,你要做什么?”
穿过蒲席周围站立的宿卫,温峤径直行到沈哲子面前,弯腰低吼一声。来路上他也不乏猜测沈哲子到此的目的,只是眼见事实居然是负荆请罪,这倒超出了他的几种猜想。一时间不能完全明白其意图,但却不妨碍他最大恶意去设想这小子居心不良。
沈哲子被冷风冻得有些头昏,反应难免要迟钝一些,待抬起头来时,温峤和刘超俱已行到面前。他动作有些迟缓的拱手为礼,这倒不是在做戏,真是冷得手脚麻痹,开口便是沙哑虚弱之声:“言行有缺,愧见二公……”
温峤冷哼一声,解下裘衣递给旁边站立的谢奕,示意先给沈哲子披上。谢奕将那裘衣接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沈哲子,见其没有表示,便不敢上前。
“维周何以言此?你之所言,绝非谬论,又何罪之有?那些浪荡子闲养不学,戾气蕴生,做出恶事,有罪应偿。你又何必罪责自己,消磨志气!”
刘超一边温言劝慰,一边弯腰要扶起沈哲子。
沈哲子侧身一避,却因身体僵硬,整个人摔在了蒲席上,背后荆条突出,继而便将脖颈划出一条血痕。
他挣扎着复又坐起来,再对两人拱手:“多谢二公垂怜,实在惶恐幸甚。非功不妄求,非罪不轻咎。私心窃念,今日都内恶事,愚确无罪。今日负荆而来,也非因罪自惩……”
温峤听到这里,已经隐隐感觉不妙,加上眼见沈哲子瑟瑟发抖、颈下渗血,确是有几分可怜。他上前一步横了谢奕一眼,劈手夺来裘衣,弯腰自沈哲子身前裹上:“既然自己也知无罪,那一切不必再言。快快起身,择地驱寒!”
沈哲子听到这话,当即便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