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仗对方之处,现在就要将之逐下船去。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前往乌程郡治的随从也返回,只是带来一个郡府属员,回报谢裒不在县中,而是前往嘉兴修筑涂塘防贼。因为每岁秋收之际,总有小股羯奴跨海南来侵扰沿海郡县。如果现在去通知的话,最快也要等上一两天才能返回。
王彬听到这话,不免更加烦躁,只是恨恨道:“谢幼儒徒负清名,不过也是轻改辙印的伥鬼之徒,赴任未久,已经甘伏于貉子穷威之下!”
他是觉得不可能这么事有凑巧,谢裒肯定是怯于沈氏乡威,所以才避而不见。
谢裒不愿相见,王彬自然也不会自降身份去苦求一见,让人将那吏目鞭打一番逐下船去,但也只能在水面困到了半夜,才行过这一处繁忙渡口。
再往南下过了龙溪,便途经沈家的大本营武康。这里倒也没有太多货船蜂拥争渡,倒是可以一览田园风光。
如今早稻新熟,秋收刚刚开始。水道上所见两岸大片膏腴之地,微黄稻浪随风起伏,浓郁稻香让人熏然欲醉。田垄之间,不乏短褐乡人成群结队,提着铁镰在田中收割劳作。间或停下来略作歇息,便有乡人兴致盎然放声高歌,气息醇厚,吴调轻快,闻者不免大有愉悦之心。
原本这应是极为祥和的田园丰收画面,可是落在满腹忿怨的王彬眼中却并不觉得开怀,只是更加厌恶:“北地胡奴狼虐,践踏神州,王道偏安,旧业蒙尘,这些化外貉子不感国祚之危,却埋于乡土,苦作穷乐,实在可厌!”
对于王彬这每日例行的败坏吴人之语,孔混已经有所免疫。自从过了乌程,眼见到吴乡繁荣富足之态,王彬便似乎陷入了某种焦躁狂态中,每看到一桩新事物,总要大贬一番。
他虽然不会当面顶撞,但每每听到新说,心内也是不乏腹诽。胡奴狼虐,践踏神州,难道是吴人之罪?
吴人向来被视作亡国之余的孽种蛮夷,哪怕他们孔家在中朝都无例显任,倍受排挤。假使吴人真的悖于王化,又怎么会给这些伧子假借王命过江苟存的机会?就该铁锁横江,将他们统统沉杀!
其实途行到现在,孔混已经有些后悔谋任王彬部属。他甚至不乏遐思,期盼吴人中能够出现一位勇壮之士,北上破奴,届时必将衔环执缰而从之,待到克成大业,再来看这些不能守乡的败业北伧是何嘴脸!
南行到了余杭附近,水道舟行更加拥挤。谢裒人虽然没有见到,但是送来郡府通行的手令。原本王彬是不屑于用,可是到了这附近才发现,凭他王氏的名声和还未正式上任的内史手令,根本就寸波难行。只能拿出谢裒的手令来,才能见缝插针的借用吴兴郡府专用水道,才算是行出了吴兴郡,否则只能弃船登岸。
船过余杭舟市的时候,眼见千帆竞逐、难见尺浪的繁荣景象,一行人不免都是瞠目结舌,就连孔混都不能免俗。他不过几年没有归乡而已,实在想象不到乡土之内居然已经如此繁华!
不过眼见到王彬等人也是唯有错愕,孔混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笑语道:“吴中水网充沛,船作车行。乡中此态,已是常情,未知使君乡土可有盛况比于斯景?”
这句式本是吴人北上长受刁难取笑的话语,此时从孔混口中讲出来,让他倍感畅怀,乃至于生出以乡土为荣的自豪感!
王彬闻言后,只是冷哼一声,并不作答。而旁边王彭之忍受不了,冷笑道:“太康年间,千帆横流,断索跨江,挥戈灭吴,难道不胜于此态?”
“尚有永嘉年间,贼奴弄事,民潮断流,穷奔江表。”
一路积攒了满腹的忿怨,乡土将近,孔混也实在忍受不了日日被言辞奚落,忍不住反唇相讥。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即便是因此更加见恶于王彬,大不了弃官归乡隐居,总好过每日耳边恶言侵扰。
若是以往,王彬听到孔混如此不留情面的奚落,只怕早就要按捺不住,只是余杭舟市如此繁华姿态,已经超乎他此前对于吴中的认知和想象,因而心情不免沉重起来,觉得此行或会遇到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时陷入沉思,没有心思去干涉小儿辈的争论。
船在余杭逗留一日,然后到了第二天才渡过浙江,到达西陵。休养了一夜之后,王彬的心情倒有所好转,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又开始抱怨会稽方面无礼,至今不来相迎。
一行人在西陵下船上岸,王彬先派属员快马前往山阴报信,然后才带领着数百人的队伍徐徐往山阴而去。
行过大半日,傍晚时分,王彬正待要吩咐强征来的西陵县令就近征用庄园休息,突然感觉地面微颤起来。过不多久,前方坡道上便涌现出数百骑士,正向此处飞奔而来。
眼见随员们脸色多有异变,王彬便笑语道:“涂岭沟塘密布之地,何须多置奔马。貉子拙于军用,好弄于非,想要以此慑我,实在引人发噱。不过既然已经来到,倒省了留宿之劳。”
众人听到此言,便也都安心下来,类似王彭之一类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笑语调侃吴人骑阵不得法之处。他们未必也通于军略,但是貉子不擅骑总是不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