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赫过江之后,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活跃在左近的流民武装组织,大大小小有十余支,有的已经安定盘踞下来修筑坞壁据点,有的则还在四处流窜形同盗匪。
所以过江之后,还没有来得及熟悉形势,杜赫便已经开始用兵,对那些流民组织或剿或抚,一直忙碌到了今春,才将整个南塘区域给完全收回来。如今方圆百里之内,除了杜赫所部之外,便只剩下了三家坞壁主还算有着成编制的武装力量。
“故中书虽然对南塘早有经营,但其实说实话,收效甚微,我等到来时所见,仍是满眼的荒芜。”
跃马登上一座高岗,杜赫手中马鞭指着前方一片苇塘滩涂说道。
南塘并不是什么官定的称谓,而是涂水中段流域一大片滩涂湿地的总称。这里因为地近江东,舟马难行,早年在曹魏与中朝和东吴对峙的时候,乃是两国交战的一个缓冲带。因为对峙关系的紧张,所以早年并没有大量民户在这里开垦居住,而是作为一个围绕合肥的官屯区域。
后来西晋灭吴,将江东几千户迁居于此,但是因为时间太短,加上北地很快就陷入了动荡中,早年过江的许多人家便又纷纷逃回了江东。所以这一片区域仍然是开垦未足,地广人稀,只是随着中原大量人的南逃,其中一部分不能过江,不得不逗留于此。
沈哲子顺着杜赫所指方向望去,入眼处只看到丛生茂密的芦苇,几乎看不到土色。只是在这些芦苇荡中偶或突兀的耸立着寥寥几个土堡或者是木造的箭塔。
只是这些建筑破损的严重,残留的痕迹中还能看得出建造的手法有多拙劣,而且选址也都是乱七八糟,毫无道理可言,充满了敷衍味道,似乎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考虑过其实用性。这让沈哲子有种看到后世因为政策原因,而罔顾实际意义的那些烂尾工程的感觉。
庾亮大力开发南塘的时候,沈哲子就在都中,深知庾亮一意孤行、力排众议才促成此事,而且因此往江北投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寄望可谓不小。可是如今看来,这一桩布置除了加重了祖约的猜疑和离心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实际意义。
如果庾亮眼下还活着,乃至于亲自过江看上一眼,原本他寄予厚望、投入大量资源的防线被建设成这个样子,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构想无论高明与否,如果不能考虑到实际的实施力度,都可以称之为昏聩之政。庾亮未必就智浅,但他的问题是宦途太过得意,早早便获得了大名,而且因为其外戚的缘故,几乎没有经历过地方上的任事,便高居台辅之位。看待问题或有高屋建瓴的眼光,但唯独欠缺了脚踏实地的视角。
一行人从苇塘中的小路上穿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视野才渐渐开阔,远处已经可以看到许多尚算简陋的建筑,而在这些建筑周围,便是大量已经被开垦出来的土地。
“江东虽然有资用,但若完全仰仗后补,也不是长久之计。年初以来,除了必要的操练、巡弋之外,我等也在大力垦荒。至今所垦已达五百余顷,虽然大多都是少产薄田,但一轮夏收之后,已经能够满足一部分耗用。如果没有大的战事发生,两年之后,足堪自给。”
讲到这里,杜赫脸上不免露出了几丝笑容。他在江北经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成绩,但在保持操练和战事的同时,还能有如此的屯垦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
“实在是辛苦道晖了。”
因为深知运输条件的不便利,沈哲子也更明白屯垦、就地解决物用的重要性。五百余顷田,虽然只是粗耕,但也不能说是小数字,可以说是一个好的开始。
过江经营,有利有弊,好处是因为没有太多的掣肘,可以放开手脚去干。坏处则是在这个不设防之地,随时都有可能有战事发生,很难获得一个长期稳定发展的机会。以耕养战,说起来很轻松,但实行起来还是有太多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