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夸他好看,已经让他感激得很。毕竟,这可是他从未享受过的令誉。
待到瑶琴摆在案上,曹立坐下之后,突然抬臂一勾琴弦,当即便有清越弦声扬起,很快便压下了小楼周遭的杂音。动作虽然有些做作,但曹立自我感觉却颇好,清了清嗓子,然后便大声说道:“今日摘星楼上所悬文篇,正如诸位所见,乃是中朝高智识远的名士、陈留江统江散骑中朝所奏名章,虽是旧题,但却振聋发聩,深意如渊!”
“夷蛮戎狄,谓之四夷,四夷者,化外野民,茹毛饮血,不恭王道。所谓九服,方千里曰王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蛮服……华夏之外,九等之土,其民其地,与中国壤断土隔,正朔不加……”
“曹郎君的意思就是说,那些杂胡蛮夷,本就不是中国之民,番邦外族,不戴衣冠,不远禽兽……”
考虑到受众的接受度不同,曹立也另安排了人将自己的讲解再作更粗浅的解读,以期让更多人能够听明白。
随着曹立在楼上讲解,围观众人才渐渐明白那一篇新文究竟在说什么,原来是在说那些杂胡疏文异种,虽然进入华夏之地,但却很难归于王统,如果不早作防备,迟早会酿生祸患。
时下北地胡虏肆虐,众人听到这一篇《徙戎论》的内容,心内已是深有感触。但也有人忍不住叫嚷道:“眼下羯奴已经猖獗,反倒是王民被驱逐南来,又作得什么徙戎论?这是在徙戎,还是在徙晋!”
“蠢物可厌!你自己听不明白,还要怪罪议论者没有智计!刚才曹郎君已经说过,这一篇乃是旧题,中朝臣奏!那时候夷狄尚未猖獗,早有高智之士已经看到隐患所在,所以要为此谏去规劝台辅早作准备!”
“既然已经有明见,为何不行,致使胡奴猖獗作乱天下!华夏多英迈,却让夷狄跳纵,实在生人大耻,死魂不安!”
楼外已经因这徙戎论而议论纷纷,摘星楼上同样也不平静,大多围绕这一篇旧文在各抒己见。沈哲子坐在席中主持集会,心内也是感慨良久。
《徙戎论》这篇文章因其准确的预见性,以及当时被忽视而引起的惨烈后果,知名度相当的大。后世每每有人议论起来,不免要扼腕叹息,深恨当权者无为,不能对此重视起来,继而让整个华夏民族都堕入长达几百年的战火中。
但是在时下,《徙戎论》作为江统向当时朝廷的上奏,而且还遭到了忽视,知名度并不算高,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而已。就连摘星楼上这许多士族子弟,不少人都不知道几十年前祸事尚未完全爆发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高眼明见,洞悉到这一桩隐患,并且已经提出了解决的方法。
因为《徙戎论》的政治性太强烈,沈哲子将之公示于众,其实也是冒险,且不说台中反应如何,如果民风导向不利,便极有可能引发那些遭受战火荼毒、侥幸活下来的民众心内对执政者的昏聩暗怀不满。
不过权衡再三之后,沈哲子还是决定将之节选公布出来。
一方面,这个大错是中朝犯下的,严格说起来,江东的朝廷在合法性上本来就有待商榷,并不能完全继承中朝的正统。而从另一个侧面而言,中朝的错误也并不能完全归罪于如今的朝廷。
相反的,如今的这个朝廷对于保存汉人元气,并且抵御胡奴南侵有着极为重大的贡献。毕竟,元帝作为琅琊王时,并没有居在显要决策位置,也就谈不上败坏世道,而在过了江之后,接纳了大批南来的流人。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司马越的小马仔,只是在替八王之乱背锅而已。
借这个机会,与中朝进行一次比较深入的割裂,反而有助于加强江东的凝聚力。死抱着与中朝的承继关系,在北地乱战一通的时候,是有助于拉拢那些苦苦维持的中朝残余的军事力量。可是到了现在,羯胡几乎已经统一了北地,这种坚持已经意义不大。
即便是还有凉州的张氏和辽地鲜卑承认江东政权,但彼此阻隔遥远,更无力阻止他们的独立。至于江北的流民帅会否因此而人心涣散,说实话流民帅们已经是半独立的存在,正统与否对他们都没有什么约束力。
另一方面,沈哲子也是希望能够借此让执政们有所警醒,倒不是说要以此拷问他们的灵魂和良心,而是要让他们迫于民声物议,最起码表面上也要摆出来一个厉兵秣马、收复旧疆的态度。
中朝犯的错,你不愿意认,如果还不矢志北伐,那么你政权的合法性从何而来?
当然也只能做个样子,如今的江东,根本就无力北伐。但只要能确定北伐这个政治方向不容置疑,沈哲子的目的就达到了。
沈哲子有此动念,直接原因自然还是江虨的到访。对于江虨这个人,他了解不多,无所谓帮不帮忙,但是江统的《徙戎论》,如果运用得好,绝对能够造成很大的回响。
耳边听着那些世家子们在得知徙戎论的内容后,或是扼腕长叹,或是破口大骂中朝执政昏聩,沈哲子虽不多言,但对这些反应还是比较满意的。他就是要告诉这些南渡二代们,你们本不至于途穷至此,就是因为你们的长辈昏聩无能,白白错过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