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3 夜中喋血(3 / 4)

汉祚高门 衣冠正伦 6725 字 2017-09-15

虽然派儿子去沈家自证清白,但其实眼见沈哲子面对这样一个困局,他心里不乏恶趣味的快意。毕竟眼下他的落寞,全是受了对方的打压所致。

但是薛嘏死在太极前殿,姑且不论背后有没有受到威逼利诱,事态陡然被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方镇和中枢的矛盾由来已久,庾亮在世时只是更加剧了一些,哪怕苏峻已经被剿灭,这个矛盾也依然存在。

得到这样一个难得问责中枢的机会,各地方镇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所以未来的局势发展,不可能再只局限在中枢,而是但凡有资格的,都要插一句嘴。届时为了稳定各方,中枢就要忙得焦头烂额,到时候谁指使袭击薛嘏,谁逼死了薛嘏,已经不是台中这些嘴碎台臣们能够决定了!

“来日如何,儿倒不知。只是离开台城归家途中,陶家陶隐与儿同行一段,问我归家后有何打算。我不敢答他,只是言道还要请父亲拿主意。”

张混又说道。

张闿闻言后略一沉吟,便点头道:“这一点你做的不错,时下局势纷乱,各家争进,彼此已无人情旧谊可言,哪怕通家旧好,也不要太多信重,少言为佳。”

说出这话的时候,张闿心中却是复杂。诚然他如今的衰落主要还是沈氏打压,但如果不是那些乡人们反咬一口,也不会跌得这么惨!

“陶三这么问你,想来他家应该是有所预划。这倒也正常,如今郡中各家,我家遭灾喑声,纪氏乃是那小貉子师宗,摆明了共同进退。其余各家若有指望,还要看陶氏要如何做。他们想要争抢乡资,发动自然越快越好,要抢在各地有所反应之前做成定局,才能吞定了所得不往外吐。”

丹阳陶氏也是旺宗,与原本的吴兴沈氏差不多,都是武事得用。因为乡居京畿之地,最初势头要比沈家还要勇猛一些,但是随着沈家得幸帝宗,便被远远甩开了。陶家的陶回如今职任北军中候,与纪家的纪况势位相等。

讲到这里,张闿看到座中族人们不乏意动之色,当即便沉下脸来说道:“别人家如何做我不管,但如果今夜你们哪一个敢出门,先去宗祠将自己姓名从族谱上勾去,勿给我家揽祸!那小貉子百人便敢冲入叛军据守的建康,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他会手软?强出未必独利,送命或是当先!”

“前次乱事,我丹阳人家受害尤深!那些吴兴貉子龟缩乡中一时得以保全,如今却趁着资厚北来,蛮横不留乡谊,要将我等世居此乡的人家都给杀绝!如此深辱大仇,各位难道还能安处?你们愿意委屈苟安,殊不知来日此乡将会立起何家门庭!”

昏暗房间中,一人声色俱厉吼道,与闻者或是黯然、或是激愤,神态不一而足。

“薛嘏一死,必是江东震荡,各方发声!届时局势如何,谁也不能言准。但无论如何,不会有人替我乡人发声!诸位难道就甘于将乡土拱手让人?”

“唯今之计,只能自救啊!眼下诸多乡人,被困营垒之中,终日作牛马之劳!你们难道就忍心坐视?”

“我等所为,又非悖逆。救我乡人,守我乡土!”

“宿卫皆我乡人故旧,难道他们就眼睁睁看着乡土旧好各自绝嗣?各家勇力皆出,待到乡人尽起,谁人能阻!大局克定之后,诸位再聚,饮胜庆功!”

入夜之后,劳役匠人们各归营垒,痛饮几碗突然变得稀薄的菜羹,便各自心事重重返回帐房中。

“听说石头城那里突然加多了守军防护,莫非又有兵事要发生?”

“好像是前日台中一位使君被人打死在街头,眼下整个都内都不太平……”

“怎么有人敢为这等恶事?难道是北面的羯奴过江来犯?”

“哈,羯奴怎么敢轻来!且不说荆州陶公、广陵郗公,单单都中驸马沈侯便是万人莫敌的将帅!”

“可是有人说沈侯因事受责,已经遣归乡里!你们看下都那些仓房堆满物货,据说那都是吴兴奸人诈借沈侯权势,勒索咱们丹阳乡里所得……”

“沈侯都被撤职,那些吴兴人还不心慌?他们早已经备好了舟船,要把搜刮咱们乡土的资财运回吴兴呢!”

“休得乱说,沈侯高义活人,若非驸马施救,你早饿死在鼠洞,那时怎么不见你有财货让人勒索?”

“我没有,难道别人就没有?谁会好心白施米粮给人,还不是有所图谋!”

“你们又知道什么!早先沈侯许诺,但凡出役劳力,都有田宅所得。但朝廷哪来这么多田宅,台中上公这是要反悔,遣退了沈侯,要将丁役发送江北屯守!”

诸多议论声在这夜中悄然传开,众多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偶尔听到营房中有意动声,便蓦地翻身望去,只见夜幕中几个黑影正摸索着整理那不多的家当捆绑打包缚在身上,然后蹑手蹑脚行出门去。

营房之外,游魂一般晃动的人影越来越多,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夜的寂静,众人仿佛噩梦惊醒一般纷纷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熊熊燃烧的火光之下,负责组织他们劳作的郡县掾属吏目已经被人揪出来,惶恐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