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并没有什么太严明的阶级划分,但阶级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高门与寒门或者直接说高门与其他人家,差距体现在了方方面面,政治上的先达,经济上的基础,文化上的垄断,舆论上的把持。
这些方方面面的差距,足以让一般人家在面对高门的时候没有争勇之心,甘为末流。一个人出身如何所带来的所谓高贵与卑微,给人造成的心理优势或者缺陷,很难通过后天的努力去补足。
这大概是一种比较朴素的遗传观点,哪怕到了精神文明建设已经极为健全的后世,一个人的家境如何仍然能够影响到别人对他的看法和期待。一个家境贫寒的人,他的成长过程注定要承受更多挑剔和挫折。
沈哲子两世为人,以他自己的感受而言,这种出身上的歧视并不是通过制度能够解决的,更近似整个社会对人心智的阉割,只要是文明的进程还是依靠血脉进行传递,就会存在。古今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后世的资源获取有更多的博弈手段,而非仅仅依靠继承,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这种出身的不平等。
可是在时下,能够提升门第对一个人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某种程度上而言,魏晋年代因为名教的衰弱,是一个解放个性的年代。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并不只取决于他的权势如何,而是回归到一个个的姓氏上。
但是这种个性的解放并不值得吹捧,因为一个人的价值体现并不在于勇于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而是逃避现实,争相作怪。
基于这样一个现实,彼此只是合作的利益关系,并没有强烈的人身控制,也没有一个信奉不疑的大义统一思想。即便一时合作,但一旦有了更大的诱惑和更好的选择,这种合作必然要结束。
这一点,当沈哲子将隐爵进行改制,从单纯的聚敛财货转为彼此合作以促进商品流通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与隐爵各家的关系仅仅只是一个利益往来输送的关系而已,不必上升到同盟的高度。
诚然这些早先生活不乏困顿的隐爵人家,因为与商盟的合作获得大量的财富,但沈家在这合作中也不是一味的付出。通过与隐爵的合作,不只整合了乡土,缔造出一个较之隐爵联系更加紧密的商盟,而且以其吴人之家在侨人聚集的京口站稳了脚跟。
说实话,哪怕隐爵现在就分崩瓦解,沈哲子都不会觉得可惜。因为他家在这个合作的过程中,本身的实力和影响产生了质的变化,所得远远要胜过付出。虽然隐爵可谓他一手缔造出来,但养个儿子长大都有可能跟老子瞪眼,更何况他最初起念搞隐爵的时候目的也不纯良。
通过沈克的描述,沈哲子也知道青徐侨门对隐爵的渗透与自己所想大同小异。
首先是将人拉进自己的交际圈子中来,比如说召开一些雅集、游会之类。这一点看似简单,却是一个极大的突破。所谓士庶不同流,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一个人的交际圈子如何一定程度上就反应了他的社会地位。
这一点,从沈哲子的交友轨迹就能看出来。他的朋友圈子有几个明显的节点,成为纪瞻的弟子、娶到公主之后等等。跨过这道坎就有了资格跟人做朋友,进了圈子后是被边缘化还是成为一个小中心,那就要看个人的能力了。
沈克详细跟沈哲子讲述了一下京口过往一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诚然韩晃攻入吴郡给京口形势造成一定的动荡,但是随着沈哲子收复京畿,陆晔等人前来报捷,战事发展日趋明朗,总体的影响并不算大。
单单沈克所知,最近这十几天时间里,能够称得上有规模的集会便有二三十起,或是单纯的狎妓游玩、或是大型的游猎、或是庆生纳喜之类的宴饮。而就在沈哲子到来的这一天,单单沈克受到的请柬便有七份之多!
这些集会无论表面为何,内里都绝不单纯,能够窥见一点暗潮的涌动。在这些集会之中,受邀最多的除了沈克之外,便是陆晔这个老家伙还有被王导恨铁不成钢的王彬。这两人分别代表了吴人清望人家和青徐侨门,受欢迎理所当然,不过彼此的成果却有参差。
陆晔主要交际的还是吴人群体,在京口而言就是商盟。可是商盟不同于与隐爵,主体乃是吴兴人家,除了利益的往来之外,还有一层乡土知交的基础,相对而言凝聚力要强一些。而且如今沈充已经成为东扬州刺史,在政治上给这些人家提供的出路还要胜过陆晔。
陆晔眼下能够依靠的,只有他家本来的清望和自己大半生积攒的人脉资历,主要就是在推动迁都吴中,但是由于沈家在会稽的势大和吴兴固有的基础,所以他能够选择的地方并不多,只有丹徒、吴县两地而已。
如此明显的意图,势必不可能获得太多的拥戴。即便拉拢了一部分吴中士人,也都是早已经被商盟边缘化,非既得利益者,造不出什么声势。就连顾家的顾众都明确对沈克表态,并不觉得迁都吴县是个好选择。如果不是沈家有立场的顾忌不便明确表态,陆晔连这一点声势都造不出来。
简而言之,东扬州的成立,已经初步将商盟的利益合作与各家本身的政治诉求初步整合,吴中不再是顾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