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零落,血脉之亲纵使不堪,也总比那些各怀心思的外臣可信一些。
他让南顿王起身答话,说道:“王乃宗族长者,先帝在时,便多赖王佐。朕非不肯任王,物议时下,尚需避嫌。王宜归而自察,时日稍迁,自有任用。”
南顿王恭声应是,俄而捧出一方锦盒,双手奉于君前,说道:“臣居家中,颇仰清趣。屡求丹阳许仙师,得此佳品,恭请陛下品鉴。”
皇帝微微颔,便有内侍接过锦盒呈上,打开看时内中寒食散洁白如霜,品相上佳。皇帝虽不耽于物乐,但时下心内畅快,便接受了南顿王的进献,又勉励嘉许几句,然后才起驾返回內苑。
南顿王侧立御道旁,恭送圣驾,良久之后才徐徐转身离开台城。
返回苑中时,皇帝才想起宫内尚有一个沈充之子等待自己召见。回到殿内休息片刻,皇帝先将旧苑侍者召来询问,聆听片刻后眉梢蓦地一挑,旋即便冷笑道:“投我以木瓜?果然是吴中乡豪貉子,轻浮无礼。欲为朕之佳婿,倒要看他有没有相匹的才具,把人带来吧。”
过了大约半刻钟,沈哲子低着头在侍者带领下走入殿中,不敢抬头四处打量,眼盯着地面,待那侍者脚步停下后才恭敬下拜:“小民沈哲子叩见陛下。”
良久听不到回应,沈哲子心绪渐渐下沉,莫非这就要给自己下马威?
脑海中刚生出这个念头,便听到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你是要叩到什么时候?”
闻言后,沈哲子下意识抬头望去,便看到一个正当壮年的年轻人坐于案后。尽管对方衣着并无华贵标识,只穿宽袖大衫常服,不过沈哲子也确定此人便应是当今皇帝司马绍。因为对方相貌极有混血特征,须泛黄,鼻隆眼深,不正是王敦所言“黄须鲜卑奴”。
沈哲子观察皇帝的同时,皇帝也在审视着他,少年清秀脸庞上满是拘谨,尤其显眼的是腮部两道红印,似乎是趴在案上睡熟被衣带压出的痕迹。
略一想象那个画面,皇帝心内便是一乐,这少年被自己安排在旧苑中,又斗胆吟咏情诗撩弄公主,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的禁中安眠。皇帝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不知道这小子是早慧聪颖,还是无知无惧。
沈哲子确实是在熟睡中被唤醒,他心里虽然惴惴不安,但昨夜制定那隐爵隐俸到了后半夜才睡去。本就睡眠不足,又一个人枯坐一直等到午后,便索性不管不顾,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察觉到皇帝灼灼眼神望着自己,沈哲子下意识低头,而后现身旁的侍者早已经连番示意他退到下去,这才醒悟时下大概还不兴“免礼平身”那套答应。他讪讪倒退,然后跪坐在殿旁座具上,敛息宁神,目不斜视。
此前虽有惶恐,可是现在见到皇帝,沈哲子心情反倒平静下来,收敛神思,准备应对皇帝的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