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溪地处武康县东,即就是后世的德清县钟管镇,在左有武康山,唐后又以铜官山为名。天 籁小 说.⒉3TT.铜官者,铸铜之官,上可追至汉吴王刘濞于此采铜铸币,以为其名。
沈家老宅于此,地广数十顷。沈哲子坐在牛车上昂眺望,阡陌之外有营垒层叠,甲士出入,军容俨然,这里就是老爹兴兵作乱的大本营了。
古来吴地素有易动难安之名,民风可谓彪悍,后世以文治儒化著名,其风大概始于晋后。
越过类似辕门的牌楼,老爹沈充下车登马,在一干部曲簇拥下内入,沈哲子的牛车紧随其后,行在这古代军营重地,难免有心旌摇曳。他既以北伐为己任,就应该熟悉军旅事宜,否则也流于志大才疏,泛泛其谈之辈。吴兴沈家向来有将门之称,虽然后人羞于以此自居偃武修文,但在当下,有老爹沈充这样一个造反惯犯的悍将言传身教,沈哲子自然不能让这家学断了传承,要将之扬光大。
不过说实话,在进入营地后,沈哲子其实颇感失望。放眼望去,营地中沟壑斜行,营房依地势错列,营房门旁还堆积着颇为扎眼、半人多高的土堆,就像是一个简陋的大工地,完全不像一个气势雄壮的军营。
主帅入营,也没有出现沈哲子想象中那种士卒列阵欢呼迎接,老爹在马上挥手喊一声“同志们辛苦啦”,而兵卒们齐喊“为人民服务”的画面,然后气壮如山,声冲宵汉。沈哲子所能看到的活人,只有偶尔穿营而过的执戈兵丁,而其他绝大多数地方则沉寂得很,就好像没人在那里。
至于这些巡营甲士,在见到老爹一行后,反应也没有多热切,顶多让开主路,列队在旁等待他们通过,然后继续巡行,甚至没人上前行礼,完全衬托不出主帅的威严。
“究竟是古代军队本该如此,还是老爹招募来的这些乡勇本就是乌合之众?”
大失所望之余,沈哲子心里便生出这样的疑问,只是老爹在前边肃然而行,并没人给他解惑。然而接下来一幕,却给他上了生动一课。
前方一座营房中突然生一阵微小骚乱,不旋踵,一队巡营甲士从营房中行出,有几名年纪不大的士兵被反拧双臂押出来,各自脸色灰败,双唇紧抿。行到一处竖起的旗幢下,巡营兵中一人挥杆敲响悬挂在旗幢下的小锣,继而喊道:“营禁樗蒲戏,犯者斩,从者笞二十。”
话音未落,沈哲子便看到那几名被押住的士兵让人按在石条上,辫以麻绳捆住,而后则是手起刀落,接着血如泉涌喷出数尺,头颅已经飞离,血淋淋被麻绳拉起悬于横木上!还有两个则被剥下衣衫按在血泊中,以竹篾扎成的藤条抽打肩背。
“嘶……”
骤见这一幕,沈哲子呼吸一顿,整个人呆若木鸡,视野中只有那几具横卧在地、脖腔里血水汩汩涌出的无头尸体!身为一个现代人,他何曾见过如此残忍画面,直到牛车行过良久,才蓦地打个寒战,积存在胸膛里的浊气缓缓吐出,只觉得通体寒。
他忍不住再回头望去,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拖走,正有士卒泼水冲刷地上的血水,两名士兵还在被鞭笞,横木上悬挂的头颅兀自往下滴着血水,很扎眼。但除此之外,并无太多骚乱,平静的就好像刚才被杀的并非是几个人,而是几只鸡而已。唯其平静,才越令沈哲子更加感到震撼。
“这就是所谓的令行禁止,慈不掌兵?”
沈哲子不知道这一幕究竟在军营里上演了多少次,但却已经真真切切感应到弥漫在营地中一种名为“军威”的东西,因其存在,这营地中每个人不再是独立的个体,个人的存在感被压迫微弱到近乎无存,身不由己成为一个庞大杀人机器的小小组件!
有了这样的认知,再观察这座简陋工地一样的营地,沈哲子便又有了更多的感触。他现营房错列虽然杂乱,但各有小径相连,泥土路面被夯实平整,连稍大一点的石子都没有。营房旁的土堆,斗量一般大小相差无几。至于那些看不到人影攒动的营垒,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像是附在草垛下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的凶兽,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择人而噬!
兵者大凶!
所谓的凶,并不是战必胜、攻必克的霸气,也不是尸山血海的悲壮,而是对人命的冷漠,对人性的压抑!
牛车辘辘而行,一直等回到老宅被安置下来,沈哲子仍然没能从先前巨大的震撼当中缓过来。但在震撼之余,他心里更滋生出隐隐的兴奋。至此乱世,诗书风流俱休矣,唯有悍骨逢其时!如果说此前沈哲子想兴建一支北伐义师还只是空幻想,现在见识到老爹麾下军令如山的吴地士卒后,让他感觉自己的梦想已经有了一个扎实的立足基石。
龙溪老宅位于大军营地的后方高岗上,从外面看像是沈哲子后世所见围楼,只是规模要大一些。高墙耸立,形成围龙,两侧各有高达数丈的望楼,居形胜之地,揽四野之变,人工开凿的深渠绕墙过,一旦将吊桥收起,便成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
如今的吴兴沈氏分为东西二宗,居住在这龙溪老宅的大部分都是沈哲子他们这一脉的东宗族人。老爹带着沈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