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刚才那一瞬间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华月睁开眼来,站起身对我说:“走吧,去大雁峰。”
我有点儿怔愣,刚才的那句话,他是听还是没听到呢?我抬头仰望天空,从大雁峰伸出的两根铁索还依稀可见,似乎是曾有人以天穹为画纸,拿笔轻轻那么一描。
但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大雁峰顶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四根伸向四方的铁索兀自相望,只有沉默的山石与它们寂寞相伴。现在本应该是神教三大教使和魔宗三怪比武的时辰,按道理说应该很多人观战啊,怎么这会儿山上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都在睡懒觉吗?”我迟疑道。
华月眼神一凌,说:“不可能!”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华月正搂着我乘风而去。我们在山上远远地看到山脚之下焰浪滔天,百十间客栈已烧成一片孽海。
“怎么会……这样……”
这把火不知道已经烧了多久,我们到时或许就是它最华丽的**。火是会说话的,你听那声声喘息与咆哮,断裂的横梁抱着一簇火摔得声色俱厉,火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像是要熄灭的样子,顷刻却重新嚣张起来。
“至知……至知……至知!至知——”
你小子,可别被烧成干藤条啊……
“教主!怎么办?我弟弟还在里面,你救救他,我求求你了!你救救他……”当时的我真的以为至知还在那片火海之中,想到我从须臾境里把他带出来,结果烤成根焦藤条儿送回去,青藤绝对会打死我,遂悲惧交加,简直不能自已。
我见华月没有任何要救人的意思,脑袋一发热,自己就要往里面冲。但我才刚刚跑出两步,就被他提着领子拎回原地。
他骂我:“你这是在找死!”随后就见他扔下我,独自一人窜进火中,一身赤红色的火焰服,不像是去救人,倒像是回归。
这火烧得好奇怪,安安静静的,不是火的安静,而是人的安静。到这儿之后这么一会儿,我没有听见一个人叫,也没有听见一个人喊,就好像这里烧的不过是几间空屋子,然而我知道昨天这里明明还满住着人——我和至知那两间房还是我们跑遍东边儿十家客栈才找到的最后两间空房。
大雁山脚下原本还经常有些过路的商队在此投宿,可近日因为很多江湖人蜂拥至此观战,商贾贩夫怕惹麻烦,都纷纷避开此处,所以山脚下住着的几乎全是江湖中人。这么大把火,是想把所有人都烧个干净吗?纵火者居心何在?
四周空无一人,我心里焦急,但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于是索性就地盘腿坐下来,等华月回来。他是一教之主,怎么着也该有点儿本事,不至于被困死在里面吧?
等了一会儿,华月还没出来,我心想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做点儿手脚”也未尝不可。于是我抬头望天,清风白云,暖日晴空,的确是杀人放火的好天气。那么就来场雨吧,来得猛烈一点儿,扑灭这狂妄嚣张的火,拒绝所有的死灰复燃。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当倾盆大雨横扫天地之间,火焰被抽打得俯首称臣,最后只能不甘心地冒出一缕缕青烟。
我捶捶腿,站起身来看着缭乱的青烟徐徐上升。这时候原本空无一人的火场终于看见人了,风雨中渐渐可以看到有人走出来,他们一对对互相搀扶着彼此,一个个的有高有矮,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有缺胳膊少腿儿的,但是却没有我要找的那两个。
我有些失魂落魄,腿脚不听使唤,兀自僵硬地往前一步步迈出去。逆着浩浩汤汤的人流往里走的,就只有我一个。
有一个人把我拉住阻止我继续往里面走,我脚步受阻,遂转头看向他,他朝我摇摇头,只这一个动作便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晕了过去。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旁边扶着他的那个人赶紧把他往外拖,一声一声叫他的姓名,吼得声嘶力竭。
我仍然一步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步步,一步步,像踩着须臾峰的满地树叶,那么厚的一层,厚得踩不到实打实的地面,整个身子都是轻飘飘的。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是怎么个心情,应该是悲壮多过悲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