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苏先生,月色入户,无与为乐,至承天寺寻怀民;有王先生,会天大雪,无与为乐,乘船访安道。但凡无与为乐时,很多人都会想到去找友人,这是一种心灵的依赖,是去寻求一种失意时的共鸣,这很正常,又很不正常。
墩头山第七层,同样只有一人,同样是无与为乐,他的无与为乐,自然只能是独自寂寞。原本能有资格与他对话的人,大多都死了,其实他还年轻,当然,那些死去的人也很年轻,或者说,并不算老,但是死,毕竟就是死了,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看不到了,所以他很孤独,因为有很多他还想再见的人,都离他而去。
今天晚上,枯寂的山头多少是有些热闹,他坐在草席上,天为被地为枕,默无声息。
沉寒没有发现他,肖且行没有发现他,红叶林泽也没有发现他,堪回有所察觉但是没有说话。所以气氛有些尴尬。
“嗯,咳。”他咳嗽了一声。
众人转身,他正坐在地上。
戴着面具的,孙大人。
“你是孙大人?”红叶觉得此人体形非常眼生,感觉有些蹊跷。
“不不不,我不姓孙,我复姓长孙,单名一个忘字。”
“长孙忘?看来您不是我大梁的人啊?怎么到我大梁的机密重地当上了首领?”红叶自知来者不善,但是事关北梁的利益,不能不问。
长孙哈哈一笑:“我本不想来,自然是有人请我来了,而我又没有拒绝的理由,正好闲着无聊,在这里呆呆,也是可以的。”他的声音,带着些温柔,像磨沙一般,略有些粗糙,但是狰狞的面具,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们,他的威胁性。
“你想干什么?”沉寒问得直白,手中的剑,已经握起。
“我想干什么?我不想干什么,我一直都呆在这里,倒是你们闯了这里,我说,你们想干什么?”他两手一摆,“违抗圣旨,贸然闯山已是死罪,我就算杀了你们,她南宫西塘又能怎么说我,大不了赐我死罪,我就可以一走了之,你觉得呢?”
“山下无辜的村民是你杀的?”肖且行站在沉寒旁边。
“无辜?哼!真的很无辜啊,啊?”衣袖一振,“你知道他们都是谁么?你以为是世代为民的农夫?十六年前屠杀柳城的血案你们,哦,对,你们还小,你们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他们都是拿着利剑,穿着铠甲,向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杀手的屠夫!南宫亲自赐他们的死罪,但是又暗中把他们送到这里来,你觉得他们死有余辜?”
“他们死不死,不关我的事,你告诉我,我的父亲在哪里?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肖且行的脸色很难看。
“你的父亲?是谁?”长孙忘的头点一点又摇一摇,饶有兴趣。
“我,”肖且行还没说完,被沉寒拦住。
“说吧,这一关,是什么?”沉寒问得利落。
肖且行明白了沉寒的意思,这个时候,话可以少说,反正过了这一关,便能入内一探究竟。
“是什么?没什么啊,说服我,让你们过去,就可以了。”长孙忘说得轻巧,但是反而让人无理可循。
“走吧。”堪回一直以来都是属于被遗忘的那种人,但是,关键时候,他说话了。
沉寒想到孔昭派他来说是为了帮他们,想到是孔昭用白鸦传书,让南宫派兵,而陈大人死的那手破空局,也是孔昭曾用过的招数。他隐隐觉得孔昭就是整盘棋的操控者,心中有些吃惊,一个圣人级别的阴谋家,该是何等的强大?
不止是沉寒。
红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面色不是很好看。
“走?走什么?就这个样子,你觉得你走得了么?”长孙右脚一迈,“你们有这个实力么?”
堪回站到长孙忘面前,朝身后说:“你们走吧,我来对付他。”
沉寒没有走,红叶没有走,所以没有一个人走,即便如肖且行般,内心万分着急,他还是没有走。
堪回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联系北梁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自然不难明白他们不走的原因。不过想想也是,这一切都是老师安排好的,就自己都有点怀疑,这些事到底是不是他所做的。
不过堪回了解老师为人,下棋时从不肯走重复的招数,吃菜,不肯按之前吃过的顺序再吃一遍,出门时不肯踩同样的砖瓦,这样一个近乎固执的人,不可能再用相同的计策。
“如果你们不愿走,那就在这里看吧。”堪回摇了摇头。
长孙看得明白,一声冷笑:“看来你们自己人,都不够团结啊?”
一身白袍,一把纸扇,堪回此时有些心烦。不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但是没有办法,换而言之,他若是沉寒,也一定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堪回。
长孙忘很吃惊,这样一个年轻人,说服自己的办法,竟然是想战胜自己。
“你是谁?”长孙忘问道。
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堪回没有回答:“请赐教。”
长孙忘慢慢走着,没有一点动手的迹象。